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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洪渊:寻找今天的卓文君

2017-07-18 11:00   来源: 成都日报   编辑: 高赛琦   责任编辑: 马兰

 

任老回乡讲学,这次是在金沙讲坛

嘉宾

任洪渊,著名诗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1937年夏生于四川邛崃,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61届毕业。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1985年加入中国作协。著有诗与诗学合集《女娲的语言》、汉语文化诗学导论《墨写的黄河》、多文体文化哲学《汉诗红移》等。作品收入国内外多种选集、年鉴、鉴赏词典。

提要

不同文化之间要互动,要相生,而且互相发力。互相发力就是我要看到你看不见的那一面,你要看到我自己看不见的那一面,这个世界才丰富。四川人作为大移民的后裔,他们的两大天性改写了中华文化主要的词语,改变了道,改变了佛,改变了儒,也改变了百家。

本报记者 蒋蓝 文图

手记2017年7月1日 成都

前几天去四川大学拜谒回乡讲学的任洪渊老师,与他愉快交谈了一下午。八十岁的任老思维敏捷,想起自己早年在邛崃的生活,眼里渐渐涌起白沫江一般的雾气,看得出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童年记忆。这些记忆,并非仅限于感叹,而是成了他毕生思考、写作的一大母题。故乡的白沫江,故乡的气息,成了他挥之不去的人生之韵。

作为中国学院诗人的代表之一,任洪渊独守寂寞数十年。有学者指出,他的思想与灵感源于东方智慧与西方思想的对撞,他用自己的写作经验,展示如何挣脱历史文化的禁锢,为古老的汉语言创造现代性的生命活力。

独特的生命体验与独特的诗学话语,成为我们交谈的主题。在西方思想、艺术方法汹涌冲击下,我们该如何面对传统?任洪渊以为:“我们在与西方主流语言的相遇中,重新发现汉语……精神的流浪是为了还乡……谁再一次向世界展示汉语的原创力,谁就是21世纪中国最重要的诗人。”

早在30年前清华大学举行的一次诗歌聚会上,任洪渊就指出:“我热爱诗,只不过偶然感受到汉语天赋的词语自由罢了。”有人问:“我们的物理学定义和数学公式需要你的词语自由吗?”他反问:“有谁读过盖尔曼发现‘夸克’的物理学论文?盖尔曼说,他是从乔伊斯的小说《芬尼根守灵夜》中找到了这一命名。为了命名一个物理学定理或数学公式,到我的诗中寻找你明天的词语吧。”

在我看来,任洪渊的思维是一个重构的、回环的、无始无终运动的迷宫,是一个语言哗变的山林。他奇妙的文字生涯,似乎也暗合了扬雄、司马相如以来蜀地才子的生成模式:没有预兆,没有旁系,像峨眉山一样峭拔而起,从而完成了对天机的独特领略和壮写。

追溯四川人的两大天性

记者(以下简称记):任老师准备讲卓文君?

任洪渊(以下简称任):我今天谈卓文君,不是怀古,不是在文献、遗址中寻找卓文君,而是在我们身边寻找现代的卓文君,在春熙路上,四川大学的校园内,在我们周围寻找今天和明天的卓文君。

记: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其实是移民。

任:四川人、成都人是移民的后裔,我也是清末移民的后裔。移民从秦代的兵燹乱世后有一次“发现四川”的大迁徙,中原、塞外和江南移民大量来到四川。卓王孙原是赵人,秦移民迁来蜀郡临邛,冶铁致富,家有万金,奴仆千人。可以说,他把赵国的先进技术和工艺带入巴蜀,是第一代典型的技术移民。移民的先驱来到邛崃山下,和当时新石器时代的先民羌人、僚人相遇,然后相宜,最后相合。于是我们巴蜀人后裔有一个共同的文化血缘,即移民的适应性和土著野性相结合,有着好剑、任侠、肝胆相照的雄风。这是巴蜀的第一天性。中华儿女中,只有成都人在狂欢的时候集体狂呼“雄起”,这是四川人的第一天性。

我的先辈最初来到成都平原,传说由江西转道入川,来到邛崃平乐,就是白沫江两岸,看到如此丰富的沃土,有姓任的三兄弟悄悄密谋,于是假称三姓:任、杨、郭。这三姓开拓了白沫江岸大片的沃土,并且把姓氏永远种植在了土地上,这就是平乐古镇白沫江边的任湾、杨湾和郭家村。三兄弟的故事过去了300年,好像没有悲喜高潮,为什么?四川舞台上演的是蜀汉刘关张的戏剧,的确没有我们任、杨、郭三姓红白黑的脸谱。很遗憾,我的先人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面谱道具,是该翻开新一页的时候了,在刘关张舞台之后,应该有更多的戏剧了。

记:那四川人的第二天性呢?

任:四川大盆地规划了一个大圆,力量蕴藉,一定要有出口。这个出口在哪里?就是夔门。我们的先人浩浩荡荡千条江百条水,一汇众水,浪开夔门。拥有这一视野,他们在成都平原停了下来。这里有伸手可取的岩石里的铁,田间地头的粮食、棉花、糖,井中的盐,和地下自燃的长明的天然气……他们停下来,把它称为天府,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地上天堂。我们的先人于是有了自己的文化栖息地,有了文化意义学上的家园,他们终止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跋涉,有了那种完成了生命期许的追求生活、安逸潇洒的姿态,这就是我们的第二天性。作为大移民的后裔,第一天性和第二天性让我们改写了中华文化主要的词语,改变了道,改变了佛,改变了儒,也改变了百家。

亦道、亦侠、亦儒、亦百家,是成都文化的魂

记:你曾说过,你最早的词语中有着关于仙、佛、儒和百家等词语,可以说是启蒙词语。

任:我1937年出生在白沫江边,我出生的那个夜晚,父亲在国民党的成都监狱。我不满周岁,父亲已在太行山革命根据地,所以我的童年父亲不在场。我母亲是知识女性,可惜我6岁时,母亲也退场了,她有了第二个家庭,我跟随了祖母,所以我是一个有父有母的孤儿。孤独使我的童年就是感觉自己的感觉,幻想自己的幻想。邛崃有仙人、仙山、仙乡,邛崃有白鹤山,传说有仙人乘白鹤升仙去了。邛崃城北有道家君平乡,有严君平墓,有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可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秘籍。白居易的“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指的是“天下第一道士”袁天罡。在这些意义上,仙道在我身上成长,在我身上书写着成都,最后定义了我的“仙”,还是邛崃人口头上的那个词语,道是仙,不是人……

平乐两岸的群山中,有摩崖石刻的佛,我从小就去数,它们比我见到的人还多,尤其是金华山的佛像。很多年后我看到乐山大佛的笑,一如金华石佛的笑,是一个人脸上的笑,就是我们成都人脸上的笑,那种安逸自得,是一种人间的笑意。这是我感觉中改写了的佛,把印度的彼岸的佛改写成我们中国红尘中的佛,红尘中的自由就是我们的佛,他们的笑,是笑对三江的笑,是自由的笑。

记:你提到亦道、亦侠、亦儒、亦百家,是司马相如一诗一剑的诗魂剑魂,是成都文化的灵魂。

任:加上李白诗剑天涯的诗魂和剑魂,才配称作西蜀文化的灵魂。西蜀的诗魂剑魂来自汉唐。

回望中华文化的龙飞凤舞

记:你曾在文章里提及,16岁时心中有了一个“卓文君”,26岁时又与“卓文君”相遇……

任:卓文君是我童年的词条,上世纪40年代我读邛崃树才小学,老师让我们春游秋游,都去文君公园,对我来说,是一片朦胧,朦胧的远,朦胧的情,朦胧的景。在这朦胧当中,“卓文君”是我小学辞典外的一个词语,隐隐约约,一个美丽的女性。卓文君在司马相如的剑和诗后面,在道、侠、儒和百家的后面,那是更有生命意义的词。一个从豪门逃亡到井边的女子,第一个向人间公开了生命的绝对命令:爱。这是我对卓文君的定义。她是第一个在中华文化中公开了生命绝对命令就是爱的女人,她就是自己的原因和目的,召唤和回答。她以井当垆,以井水为酒,把酒临风,在文君井边开始了一场永不结束的青春酒会。

记:你的意思是,对爱与美永不停歇的寻找与猜想,是人类精神前进的动力?

任:是的,1940年代,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推出名剧《四川好人》,还有戏剧理论叫“间离效果”,打破一个人物一个性格的体系,认为一个人是多种性格的复合体,是多面的、多重性格的人,在戏剧中有分离,有内在的冲突和张力。这种观点是受谁的影响呢?他公开讲是受川剧的影响。

所以,不同的文化相遇不是谁侵略谁、谁消灭谁,而是互相聆听、互相回答、互相丰富这个世界。不同文化之间要互动,要相生,而且互相发力。互相发力就是我要看到你看不见的那一面,你要看到我自己看不见的那一面,然后这个世界才丰富,世界文化才多样。

那么中华文化生命力在哪里?我认为它是从三个方面展开的。第一是在西方语言转向中重新发现汉语。100多年来西方的全部哲学基础是语言再发现,语言要重新回到逻辑、理性之前,而汉语天生就是逻辑之前的语言。第二,在西方实践再发现中回到中国实践。爱因斯坦是物理学的实践再发现,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是实践的再发现,而他们这些命题在老、庄等古代经典中早有非常好的表达。第三,在奥林匹斯众神前回望我们的龙飞凤舞。

记: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寻找现在的卓文君,就是回到中华经典,因到神话的原点?

任:是的,西方现代哲学从尼采开始,尼采是第一个越过苏格拉底理性局限的大哲,他回到希腊神话中,从希腊再一次出发。而我们要回到我们的神话起点,回到中华神话的原型,去追问生命和文化的意义。庄子说造之于幻影就是龙,龙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永远无尽的动力。太极的天地观,易经之卦,陶上的纹,到汉字,国画……这些是不是龙的神话的延续?所以,我们对生命意义的无穷追问,是到开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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