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青线上的“峭壁行者”:回家给大山做“体检”

2024-03-20 07:45  来源:成都日报  

清晨,当川青铁路的列车穿越过漫长的隧道,进入松潘县境内,苍莽的雪山让不少乘客惊喜不已。与油菜花盛开的成都平原相距不到200公里,松潘大地还冰封在一片皑皑的雪中。

壮美的景色背后,隐藏着无数不可预知的危险。经历过汶川大地震和一系列次生灾害,川青铁路两旁的地质已异常脆弱,落石、滑坡、泥石流随时威胁着这条“钢铁巨龙”。

在川青铁路上,镇江关站危石工区被戏称为“川青攀岩队”。这次,锦观新闻与他们一起,为铁路旁的雪山深谷做了次“体检”。

▲危石清理工作危险性大,需准备好多种工具

攀上险峰

走牦牛和山羊踏出的“路”

从镇江关站驱车20分钟左右,镇江关站危石工区工长,藏族小伙明磊一行四人来到了金瓶岩——一处被高山包围而呈“V”字形的谷底。

作为带头人,明磊和张成先率先登上了隧道正上方的山腰。在陡峭生长的山间,两人几乎是“攀”上了崖壁,全程不到10分钟。山下,隧道的看护人,羌族大姐杨英始终抬头注视着两人。她告诉记者,这里曾是牧场,现有的“路”——即山崖间一块块仅能容纳成年人单脚站立的石间缝隙,是世代生息的牦牛和山羊经年累月踏出的。

▲金瓶岩曾是当地人的牧场,山高谷深,极为险峻

正是因为没有固定的路,危石巡查队也更能深入山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存在的隐患。

顺着无人机的视角,从高空俯瞰,则不难明白这个“攀岩队”工作的意义:这些雄伟的高山,实际上存在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些地方由于流水的冲刷形成了一个个沟壑,为落石提供近似“铁轨”一样的通道;一些地方崖壁被风侵蚀,吹出了不规则的石刃;而在更多地方,干燥少雨的气候让这里只能长出布满荆棘的野草和灌木,既保不住水,更固不了土,砂石如同攀附在一层纸面上,随时可能落下。

▲镇江关站附近的山上大多是野草和低矮灌木,对土壤的巩固力极弱

危石工区一共负责15个点位,其中一些已经修了简易步梯,但更多的和金瓶岩一样,是鲜有人工斧凿的“野山”。跟着两名队员一起登上山间,记者脚下不时有松动的小石块顺着山崖滚落。“这样的就叫冲沟,泥土容易在这里被带下去。”“这种小石头我们一般就就地掩埋了。”“这是‘被动网’,可以阻挡一部分石头。”行走过程中,队员们没放过每一个细节。

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寻找、处理险峰间可能存在的落石。

与山鹰共舞

绝壁上的“职场第一课”

“快看你头顶是什么。”

跟着队伍行走在隧道上方的半山腰,危石工区路基工刘涛提醒记者抬头——一只山鹰在我们头顶盘旋,近乎咫尺。

“它居然又来了,这山上还有十多只呢。”平日里,“攀岩队”的队员们总是在险峰中行走,山鹰反而成为除了队友之外最熟络的伙伴。

刘涛今年27岁,是标准的“95后”,他的两个队友明磊和铁志伟与他同岁。一行四人中,最大的张成也才28岁。这群不满30岁的铁路工人,在绝壁上完成了他们的“职场第一课”。

在川西北高原,最危险的岩石不在步行可至之处。那些“山鹰也无法栖息”的绝壁上,往往埋藏着最大的隐患。那些崖上松动的岩石,被称作“孤岩”。处理这些隐患,则需要危石工绑上安全绳,与绝壁几乎垂直相对,清理平时难以抵达的破碎岩石。

▲川青铁路途经的川西北地区,美景与地质灾害并存

和队友们不同,刘涛虽然也是土生土长的阿坝人,但他从小生活在汶川县城,成为铁路工后,一直在平原工作,对于大山的习性并不了解。今年2月,刚到川青铁路不久,他就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处理镇江关站对面高山悬崖上的一处孤岩。

绑好安全绳和安全带,随着队友慢慢调整绳索,刘涛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孤岩作业。

脚底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最信任的队友。第一次与绝壁面对面,刘涛用力把目光聚焦在落脚点。如果视线稍稍倾斜,就会与脚下深渊撞个满怀,此时的他还难以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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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山崖上,危石工迅速攀上了作业地点

连续不断地敲击,他用榔头和撬棍将孤岩分解成一块块小石头。队友们一点点将绳索拉上,他终于重新站在了安全之处。“当时腿脚真的禁不住‘打闪闪’,站都快站不起来了。”至此,27岁的他终于在绝壁上完成了第一次孤岩作业。

2023年底,川青铁路正式开通,川西北高原结束了不通铁路的历史。和刘涛一样,面对川西北的绝壁孤岩,这些危石工区的“95后”都是第一次。

这些终生难忘的经历,是大山给这群青年危石工上的“职场第一课”。

转动命运齿轮

川青铁路迎来第一个春天

在危石工区,皑皑白雪之下反而最为艰险。

来川青铁路之前,明磊曾经看过不少当地地质条件的报告和文献。“这边主要是千枚岩、少量的花岗岩和一层薄土组成,越往山顶,覆盖的土就越薄。”由于高原上特殊的地质结构,每年数月的雪季是队员们工作难度最大,危险系数也最高的时候。

除了排险之外,危石工区的另一项工作,就是在落石产生之前,为大山再上一层保险。川青铁路两旁,山上零星分布的各种铁丝网,就是在他们帮助下完成的。有了这些网,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山间落石,防止铁路受到影响。

上山、搜山、检查、折返,一趟下来,队员们表现出了超过他们年龄的熟稔。同样来自高原,他们童年记忆中,总是伴随着一帧帧巨石掠过的画面。

▲危石工区队员们正在金瓶岩进行作业

“松潘话叫‘落石头’。”张成是本地人,在他记忆中,从大山深处的松潘县向外,只有一条213国道,这也是松潘对外交通唯一的“生命线”。然而,这条生命线几乎每年都会被落石砸坏。在汶川地震时,更是被垮塌的巨石分成了一段段“断头路”。“以前要出去一趟,真的太不容易了!”山腰休息期间,他向记者感慨道。

川青铁路的开通,让沿线数百万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去年底,4名阿坝青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家。“从小到大,国家帮了我们很多,也是时候回来了。”4名队员中,明磊和刘涛来自汶川。多年之后,他们选择以这种方式建设家乡。

▲川青铁路开通之际,当地百姓身着盛装庆祝

张成和铁志伟家就在附近,小时候,他们在山间捡菌子、放牛羊。长大后,这片熟悉的山林成了他们回报故土的机会,也让家人过上了更好的日子。铁志伟告诉记者,川青铁路开通后,镇江关从深山小镇摇身一变成了旅客前往九寨沟、黄龙等世界级名胜的最大中转站,趟趟列车座无虚席,几乎“周周都是黄金周”。他的家人也吃上了餐饮、民宿的“旅游饭”,粗略估算下,一家人收入涨了三成多。

中午时分,雪化了,川青铁路的春天已经悄然而至。

编辑:邓思璐 责编:董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