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识途与那些成都地名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马识途同志(享受省长级待遇)因病医治无效,于2024年3月28日19时25分在成都逝世,享年109周岁。
▲马识途同志遗像
他著有《清江壮歌》《夜谭十记》等。曾在成都、北京等地举办过个人书法展,用义卖所得在四川大学设立“马识途文学奖”;年过百岁仍笔耕不辍,105岁出版《夜谭续记》,107岁出版《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创造世界罕见的出版纪录。
马识途生前十分关心地方史志工作,为地方文化的挖掘和建设作出了贡献。此文摘录部分马老与成都地名的难忘故事,以表达我们对马老的深切追思。
01
塔子山应该去掉“塔”
“塔子山”作为老地名,在清代就已存见。据清嘉庆《华阳县志》记载:“塔子山,治东八里,有瘗僧石塔。”也就是说,塔子山曾经的塔,是某位高僧的陵墓。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成都市将这片区域开垦成苗圃。到了上世纪80年代,市政府决定以原苗圃为基础改建“塔子山公园”,该公园于1987年春节初步建成后向游人开放。
为了对应“塔子山”这一地名,塔子山公园在规划时也准备修座塔,免得慕名来园游玩的游客说:“啥子塔子山哟,塔都没得……”
上世纪90年代初,建塔一事提上议事日程,在市建委和市园林局的主持和大力支持下,公园管理方多次邀请专家学者研讨会商,最后基本形成定见。
随着塔的即将建成,市园林局及园管方再次召集各界专家学者召开定名研讨会。省老领导、作协主席马识途,著名画家赵蕴玉、岑学恭、何继笃,国家级建筑大师徐尚志等20余人出席会议并发言。
会上,马识途先生的一席话,让塔子山从此去掉了“塔”。
马老说:
在我国人民的心目中,塔总是和佛教有牵连,但塔子山公园修这座塔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与佛教一点瓜葛都没有嘛,它实际是一座园林建筑景观,再说从这座塔的外观来看,远望似塔,近看是楼,不如以楼来命名还好些……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人为之一震,随后许多人陷入了沉思。经过讨论,大家都觉得马老的话非常有道理,认同了他以楼命名的提议。
如今塔子山的“塔子”,就是1997年落成的“九天楼”,其名取自诗仙李白《登锦城散花楼》中的“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表达了四川人对老乡李白的千年追忆。
▲塔子山九天楼
图片来源:看度时政
02
十六个字解读“黄田坝”
1956年,为确定从市区通向432飞机修理厂(1956年5月更名为132筹备组,现中航工业成飞)专用公路的路线走向,厂长于辉和工程师刘彭年以及第二机械工业部第四设计院总设计师汤礼智等人到省城建委开会商议,时任省城建委主任的马识途主持会议。
432飞机修理厂这一片取个什么地名呢?
有一说法,当年在会议上,马老说:
黄土桥过,水田旱地,茅草丛中,飞机坝子。取三句中的一个字,‘黄田坝’,如何?
马老还说:
黄田坝谐音黄天霸,我们生产的飞机应该成为天空之一霸!
1957年1月,国家建委正式批准在温江黄田坝机场建厂。黄田坝这个小小的地名被用在国家文件上,彻底“出名”了。
从客观上讲,“黄田坝”曾是温江县境内古已有之的老地名,不是马老所取。黄田坝传说是蜀汉时期皇族屯田的地方,又叫“皇天坝”,离此不远的温江永宁镇还有相传是蜀汉皇姑出家的皇姑寺。“黄田坝”一名,至迟在清代晚期就已出现,比如清宣统元年(1909年)《温江县乡土志·卷十·道路》就记载:“苏坡桥场首有支路,自马家场经‘黄田坝’行十二里来会……”
▲清宣统《温江县乡土志》内页:有支路自马家场经黄田坝)
马老说的“黄土桥过,水田旱地,茅草丛中,飞机坝子”,应当是马老对“黄田坝”三字的解读:黄土桥指的是桤木河故道汇入清水河的河口,老地名叫黄土桥。从市区前往黄田坝,要经过黄土桥,有桤木河及其支流灌溉的水田,又有地势平坦无沟无壑的旱坝,飞机场掩映在茅草之中……而“黄田坝谐音黄天霸”,又是马老对黄田坝另一种趣味的解读。
正因为马老对“黄田坝”三字作了精准、通俗易懂又不失深刻的解读,这个地名才拥有了“因地制宜”的意蕴与内涵。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坚持说“黄田坝”三字是马老所取的原因。
可以说,“黄田坝”这一乡野地名的广泛流传,马老功不可没。如今,黄田坝街道已成为青羊区航空新城核心区,是青羊航空产业发展的桥头堡。
03
“文君井”与《夜谭十记》
文君井位于成都邛崃临邛镇里仁街,相传为西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当垆卖酒之处。古井井壁为黑粘土、杂有陶片,井型及造井材料都与安徽寿春县发现的汉代古窑井相似,据此证实此井为西汉遗井。在井台附近的纪念性建筑有琴台、文君梳妆台、当垆亭、酒肆、听雨轩等,1980年四川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马识途对文君井情有独钟,多次前往参观。在他的小说《夜谭十记》中,马识途将文君井作为故事背景之一,通过对文君井的描绘,展现了川西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
▲马识途为文君井题词
图片来源:方志四川
04
马老的地名墨宝
除了文君井,马老的一生,还曾为许许多多的成都地名留下墨宝,有的还撰写了地名简介,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文化财富。
成都市一环路西一段有座百花潭公园。其实,古代的百花潭并不在百花潭公园。
明末清初,成都饱经战乱,清代官员黄云鹄到成都时,曾沿着清水河寻找百花潭,他在龙爪堰附近没有发现水潭。于是沿河而下,在磨底河与清水河交汇处看见一潭,便写下“古百花潭”几个大字请人镌刻,美丽的错误就此酿成。
后经考证,真正的百花潭在二环路西一段清水河大桥内侧不远处,这里矗立着一个六角形亭子,亭子里竖着一块石碑,上书“古百花潭”。这几个苍劲的大字就是马识途先生的墨宝,这幅墨宝纠正着“美丽的错误”,重现了杜甫“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之意境。
据唐代史料《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唐代高僧玄奘法师在唐武德元年(618)来成都,武德五年(622)于成都受戒。关于玄奘在成都哪里受戒,史料没有明确记载,史学界长期有争议,在成都民间,老百姓也有自己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玄奘就是在二哥讲学的空慧寺受戒。因为在既往史料中,只明确写到玄奘兄弟俱住空慧寺;第二种说法,就是民间广泛流传的“唐僧在大慈寺受戒”。如民国《成都市指南》记载:“大慈寺位于本市城东隅,建自隋朝。唐初玄奘法师行脚来蜀,即于该寺受戒。”
遗憾的是,空慧寺今已不存。在大慈寺内,仍有一块上书“玄奘来处”的匾额。“玄奘来处”正是马老的墨宝,诉说着玄奘大师与成都的深厚渊源。
▲大慈寺“玄奘来处”匾额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大道金牛”四字是马老在104高龄时亲手题写,其中"金牛"二字现已成为金牛区形象logo。此外,马老还为一些文化领域的“新地名”留下墨宝,如“巴金纪念馆”“四川曲艺博物馆”“阿来书房”“四川老作家书画院”……;他题写的校名有“成都市弟维小学”“熊猫路中学”“四川电影电视学院”……
05
统筹天府新蓝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成都开始有计划地进行城市建设。
据《成都市志·总志》记载,1952年,马识途被调到成都城市建设委员会工作,首先抓的建设,是成都市的下水道工程。不久,他又受命负责组建四川省建设工程局,成为四川省建设厅首任厅长。五年时间,从无到有,完成了第一个五年计划。
此期间,他牵头描绘了天府新蓝图,成都人耳熟能详的火车北站、一环路、二环路、人民北路、人民南路等,都出自他的统筹规划、部署实施。
马老在回忆成都早年规划的文章中曾写过这样一段话:
1952年的夏天,解放后在四川新建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就要修到成都了,接着四川出川的唯一一条铁路宝成铁路也将在成都开工。国家的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也要马上开始,国家的141项重点建设项目中有好几个就放在成都。
铁路车站放在哪里,重点项目摆在何方,都必须很快作出决定,于是成都的城市规划就迫在眉睫了。
刘昌诚工程师搞出第一张成都城市规划的草图。我们看了一下,大体可行,便定了下来。首先是把成渝铁路火车站摆在城北,货站摆在城东北八里庄,新工业区自然就放在离货站不远的东北郊。城市的中心还是放在皇城三座门一带,也就是现在的天府广场一带。当然要从城市中心辐射出几条干道出去,首先要修建的就是一条直通火车北站的人民北路,城中心向东西两方规划修人民东路和人民西路,向南修人民南路。还有一条直通东郊工业区的大道。外围规划一条环形的一环路,还准备修二环路。
永远的怀念
马识途先生是20世纪60年代四川省志编纂委员会(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前身)委员,第一届《四川省志》审核委员会成员。马老逝世后,四川省志编纂委员会所有委员均已永远离开了我们,在此深切怀念长期以来对地方志工作给予大力关心支持的马老!
我们铭记:2000年11月,马老参加四川省新编地方志成果展;2019年1月,马老为“四川方志馆”题写馆名,为“巴蜀史志”题写刊名(《巴蜀史志》2022年第1期起,正式启用马老题写的刊名);2020年1月21日,马老嘱咐前来拜访的四川省地方志办班子成员,地方志工作十分重要,一定秉笔直书,把四川历史记录好、传承好……
敬爱的马老,一路走好!
编辑:段琪琳 责编:高婷 覃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