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大导演都有一个武侠梦,作为一个中国导演,最重要以一部武侠片来检验。然而拍出来就立马分出了高低:看王家卫的电影,幅幅精美;侯孝贤电影,帧帧醉人,到了陈凯歌这里,就是通俗广告画的水平了。他拍这部电影的思路就跟这款海报一样,纯粹通过堆砌量化的方式实现。在影片之中,他实现量化的手段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无休止的闪回,一个是无休止地吊威亚,总体的基调则是夸张。
友情提示:以下画面与解读99%按照影片时间线顺序展开,排名不分先后。
何安下下山时,师父嘱咐:“不择手段是人杰,不改初衷是英雄”。这句话出自古龙的《大地飞鹰》。徐皓峰写这部《道士下山》也是受了古龙影响。后来他还专门在《刀与星辰》中论述这一区别,认为日本电影的打斗是人杰化的,而中国电影打斗是英雄化的。陈凯歌把这两句做了修改,“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意思是不择手段不是豪杰,不改初衷就是英雄,那这两句还有啥区别?
何为美感?王家卫拍宋慧乔就是,点一盏灯,美得让人窒息。再看陈凯歌怎么做的:志玲姐姐穿着旗袍迈向“淫窟”,这个构图虽然俗套,但也没有太大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人物身上。志玲姐姐头比较小,肩膀也不宽,但是臀围实在是有点大,真的不适合这民国旗袍造型。于是这个画面整体垮掉了,不但是因为胯部太大,而且整个背部也没有一点柔美的感觉。志玲姐姐美则美矣,只是陈凯歌没有把她美的那一面拍出来。
从这个角度看,戏服就更显得蹩脚,甚至显出了志玲姐姐的小肚腩。这件服装本身呈现一种崩坏的变形感(有没有想帮他把旗袍拉直的冲动?),而非女性的天然曲线。整个画面构图也有一种崩坏感,志玲姐姐架子太大了,尤其是和王宝强站在一起,显得更加壮硕。陈凯歌果然是不了解女人美在哪里。
道士下山的时候,有一个城市外滩的大远景,然后镜头徐徐下降到步行街。通常来说,摇镜头通常要由一定的视觉层次变化构成,但在陈凯歌这里,基本上只呈现为风景。这种竖直下降的镜头,毫无层次感的时候就指示着一种堕落,这种堕落,紧接着就反映在进入画面的王宝强的脸上。
徐皓峰说:“霸气、忍气、稚气。稚气最难,霸气最易”。但是王宝强这里,绝对不是他说的“赤子之心”,而是傻根气、屌丝气,听说王宝强就是中国式的偶像,对这一论调,我表示无力接受。陈凯歌在影片开始设计了小道士何安下初下山在城市里的奇遇和杂耍,这一段是原著里没有的。陈凯歌本来想模仿好莱坞的叙事模式,但因为他的杂耍毫无新意,最终呈现的是一种晚会本质和泼皮贱相。
割双眼皮、割包皮、玩杂耍,可以看到春晚和二人转趣味的延展,这些元素侵袭电影业,观众不但不反胃,反而乐此不疲。陈凯歌拍电影还有个特点,就是他的人物都像京剧中的人物,范伟和王宝强就是其中的“丑”,其中范伟是文丑,王宝强是武丑。
范伟的发型呈现地中海状态,房事力不从心,都是肾亏的表现。在这个构图中,门外的灯光围拢在他的秃顶部分周围,起到一个加亮的效果。影片中范伟吃的一种东西叫“黑腐芋”,是壮阳用的。与范伟形成对比的是吴建豪,他的头发浓密,高高勃起,瞬间增高十厘米,如鸡冠丹顶,是男人不屈的象征。吴建豪扮演的崔道融,干的正是壮阳药的生意,让男人重振雄风。值得注意的是他的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宠物公鸡,就是男根不屈的象征,在英语中,cock和男人那话儿是同一个意思。片中吴建豪出门也提着鸟笼子装着公鸡,流氓气息扑面而来。清末民初的八旗子弟最喜欢一手提着一个鸟笼,另一手拿着两个按摩的铁球,鸟和铁球,正好是男人那套系统的形象。
但崔道融也非典型的直男形象,他竖着纤纤兰花指,生性风骚,爱穿戏服,唱着那“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昆曲《游园惊梦》),看上去比较阴柔。有人将此二人视为西门庆和潘金莲,问题不大,王宝强凿船弄死二人,脱胎于武松杀嫂。
影片在服装设计上整体是失败的,林志玲的服装也一样,粉红的伞和蓝底白花的旗袍呈现一种恶俗相,压根体现不出人物的美。运镜也极其俗套,一个最俗套的视线剪辑,然后就是中景切到桥上,看着他俩相互躲避,毫无想象力。“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种情景吟诗,也只有陈凯歌想得出来。林志玲随后在范伟的视线中,融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伞里,这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导演的思维。
按京剧行当来看,林志玲的角色属于“青衣”,陈凯歌的每一部电影都有典型的青衣,《无极》里就是张柏芝,看看张女士的衣服,我们应该对志玲姐姐这件衣服并不感到陌生。
杀嫂完了当忏悔,王学圻隆重登场,他扮演的如松,褪去了原著中的智者形象,而是妖气浓重。王学圻虽然老辣,但属于“一招鲜”的演员,他的角色有强烈的雷同感,时间长了就成了装腔作势,重复着同样的表情和声调。这位如松,和数年前他在《剑雨》中扮演的转轮王别无二致。王学圻打机锋的情景有些莫名,陈凯歌的佛学修养并没有那么高,“命运像瓢一样,上天就是掷瓢的手”之类的情境并不准确,与徐皓峰书中的原意和深意相去甚远。
在原著中,何安下让那个求子的女施主怀上了孩子。影片中他和如松长老讨论此事的可行性,如松让其闭眼,用意念把他渡到这么一个莲花盛开的自然之境。诡异的是,这个空间的符号充满情欲特征,莲花象征女性的生殖器官,远方突兀挺拔直插云霄的山峰,则成为不屈的男根形象。正是这场戏,赋予了小道士给女施主“播种”的合法性,善念!恶念!这满池子的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荒淫场景,也只有陈凯歌能想出来。
原著中何安下有无数个师父,启蒙师父便是赵心川,他因功夫太高而受到彭乾吾追杀。小说中,赵心川继承了彭乾吾的刚劲,彭七子继承了父亲的柔劲。这个说法,也被移植到《一代宗师》的马三和宫二身上。赵心川身上有“彭家的东西”,彭乾吾才会追杀他,这跟宫二要赢马三一样的道理。但很可惜,这在王家卫那里是武学道理,到陈凯歌这里就只有隔山打牛的龟派气功了,既想拍得很实,又想很夸张,最后就是很难看。
房祖名的角色被保留下来,他是比较典型的小生,在原著里,彭七子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和何安下的首次见面,彭七子打死一只竹林里的老鼠,成为两人的美味。但在电影里,这只老鼠象征着毒品,吃完之后,表现主义风格都出来了。
彭七子在小说中不是窝囊废,其武功惊人,和周西宇不相上下。影片中他后来到了越南,参与了打擂台的比武,而这场比武的原型,就是1954年1月在轰动港澳的那场太极门吴公仪和白鹤门陈克夫的比武。两人最后不分胜负,握手言和,门票全部捐给慈善机构。这场比武掀起了港台长达三十年的武侠热,梁羽生几周之后开始和金庸写《龙虎斗京华》,新派武侠小说诞生,随后则是邵氏武侠电影王国的崛起。
吴陈比武的纪录片目前就能够看到,但真实的情况是两人如流氓打架一般,非常难看。反正胡金铨看了之后很生气,回香港自己造了弹床,开始摆脱地心引力,拍《大醉侠》。
原著中的周西宇是岳王庙的看门人,一个63岁老头子,不折不扣的采花大盗,玩过两百多个女人,“年轻时候自诩是宗师级人物,老了却做了流氓”。他出场篇幅也不多。周西宇在电影人物谱系里属于武(舞)生。
“乖乖隆地洞”,这场景让人穿越到郭天王十四年前那部《浪漫樱花》,这小碎步到哪里都想跳舞,不愧是亚洲舞王。腾空一跃而上,震得漫天落英缤纷,姿势有点雷,深具广场舞气质,陈凯歌再次暴露了自己的低级趣味。
“提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这句话应该不陌生了,但是陈凯歌表现不出这层境界。作为一部武侠电影,它概念上和《一代宗师》相去太远,在设计上和《功夫》天壤之别,中间不少段落,竟然就和早期香港电影一样那么打,一点儿也不讲究形式感。
日练月练的问题,徐皓峰是拿来解释武学理论的。到了陈凯歌这里,则成为基情的肇端(听见大地吹箫,看见阴阳交合)。徐皓峰是个懂武术的人,喜欢边写边进行武术教学,《一代宗师》中金楼那场戏就是如此。但陈凯歌是怎么搞的?人与自然?卡通片?土到掉渣的CG特效?真是太可怕了。
周西宇后来中枪,奄奄一息。他临死前得如松长老指引,在神游中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这时候张震出场,拾级而上,表情暧昧,把脸深情地凑向镜头。陈凯歌用大特写、柔光效果,令这一幕极其暧昧。
陈凯歌的电影一直可以当同志片来看待,像《梅兰芳》中的邱如白和梅兰芳,《霸王别姬》的袁士卿和程蝶衣都很典型,而且其中有一方必然是“戏子”。《梅兰芳》里邱如白第一见梅兰芳扮女人,就咽了唾沫。从此就可以想象《道士下山》能做成什么样子。
日练和月练的起手势是不一样的,一左一右,相当默契,当然可能和导演对人物的设定有关。
但比较雷人的是,日练使一杆枪,月练用一杆扫把,攻受之间有一种可辨的清晰感。更诡异的是,日练的那杆枪非常有特色,不但是豹纹的,还有一只眼睛。按陈凯歌的说法,眼睛代表一种禅意,等于佛眼开,于是枪的凶悍、霹雳手段和人的菩萨心肠融合在一起,有一种江湖道义。这……
扫地的僧道一般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这种设定在武侠小说常见,带着一定的禅意。这个道具用龙形拐杖做手柄,包浆做得也不错,一看就是个艺术品。拿这个扫地,太暴殄天物了。
查老板自然就是最典型的武生了,原著里写他早期学昆曲,“以腰动身”,然后将其引入世俗的京剧。查老板的绝技“挑滑车”,传自早年岳飞的一个部将高宠(他是当时唯一武功超过岳飞的人),影片中他挑桌子,如飞去来器,夸张俗套到一塌糊涂。
无论徐皓峰还是王家卫,都比较反对用威压,尽量减少使用。但在道士下山里,到处都是威压,连桌子都吊威压,八仙桌表示很生气。
查老板是《道士下山》中最出彩的人物之一,他出场时被软禁多年,放出来只为和日本特务的高手进行长兵器比武。他上山“接天雷”恢复内力,又从岳王庙中拿到了月牙戟的戟杆和一个枪头,用这件古董打败了日本高手,又用这杆枪挑了特务头子赵笠人的车。自己双腿被车压过,自此残废,沦为乞丐。
查老板出场基本都是站得笔直,符合徐皓峰的“钢管立体主义”,不过这场戏太像周星驰《功夫》的“山寨版”了。原著提及一根晾衣杆力敌青帮七十余人,打死十一人,致残四十七人。但是陈凯歌根本就不重视手上的动作,全都用威压打发了。
上联:大地吹箫,阴阳交合。下联:不嗔不恨,不离不弃。横批:日月双修
“电影中表现两个男人是朋友的直接方法,就是让他们共同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叫猿基术”。猿基术还是猿击术?在原著里,这一段是柳白猿向何安下讲述的,但是陈凯歌肯定不愿意再把柳白猿这样的民国刺客放进来,于是他安排了一个太极门彭孝文,也就是田壮壮扮演的前掌门,成为猿击术的相传者。
陈凯歌的弑父情结(俄狄浦斯)众所周知,他甚至在《荆轲刺秦王》中客串了一把吕不韦,被演他儿子的李雪健吊死。《道士下山》同样表现“弑父”,这一幕陈凯歌用镜像来表现,元华扮演的彭乾吾看着镜子里病榻上的老父,灰常生气,一脚踹在镜子里老父所处的位置,象征着一种谋杀。之后闪回到病榻上的彭孝文,我们能发现他胸口插着一根针。
彭乾吾的毒针,也暗算过何安下,这就是“不择手段非豪杰”。原著中彭乾吾在岳王庙和陈将军同归于尽,临死前对儿子说了句:“彭家没有败绩,你继任掌门,只是从此不要在用暗器。”这些说法,都曾经用在《一代宗师》里。但在《道士下山》中,彭乾吾只是个脸谱化的大反派,而且因为他实力太弱,让“日练月练”之精彩也打了折扣。
徐皓峰说:电影中那些不好判断目的的人物动作有可看性。但很无奈,《道士下山》中所有人物目的性都太强,就弱爆了。
用树叶抵挡石块,用水雾抵挡龟派气功。以柔克刚,周西宇继承的是太极门的柔劲,这也可以解释他扫地的跳舞动作如此之柔美。因为是柔劲,他也最适合月练。
无论日练月练,都要一飞冲天,我飞!唉,那追日的不是夸父吗?那奔月的不是嫦娥嘛,难道创世纪之前他们就有一腿?
猿击术,无论日练月练,都还要念口诀,构图还挺讲究,“人面桃花相映红”,看得人如痴如醉,但放在临阵打架的时候是不是太儿戏了?
“改变了速度,也就改变了质量”,这种逼格的台词实在是没啥意思。这个画面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猿击术的“要诀”,移动速度太快都成为连绵的重影了,脑洞太大了,先让人歇歇。
反地心引力的武打,诀窍就是威压、威压、威压……本片武指“弟弟”谷轩昭表示活儿很累!
挑车的动作还是蛮帅的,其实这个动作是合成的,汽车是直接从一个斜坡冲上空中,然后定点爆破。
得到真传的何安下,接替师父周西宇,成为查老板新的月练伙伴。“猿基术”只容得下两个人,这话绝对没错。
“山落苍穹漫雾弥,平湖波浪起巅峰。遥瞻孤柱擎天底,化作岚烟洒劲松”。(现代肖草《七绝·鼎峰湖》)
影片外景地是仙都铁城的鼎湖峰,状如春笋,直刺云天,高170.8米,像男人那话儿,被称为“天下第一笋”。
相传这里也是中华民族始祖轩辕黄帝铸鼎炼丹,然后跨赤龙升天而去的地方。
但是和《卧虎藏龙》的安徽宏村相比,陈凯歌拍鼎湖峰这画面透视感及层次感就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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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剧透警报!《道士下山》旁白都没告诉你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