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赣会战缴获的日军武器。
88军出川抗战及参加浙赣会战示意图。制图司婉靖
1951年，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湖北沙市军分区副司令员时的范绍增。（资料图片）
﹃地雷大王﹄黄士伟生前照片。（资料图片）
被炸死的日军15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资料图片）
日军进攻兰溪。（资料图片）
1942年5月上旬拉开的中日浙赣会战，是继淞沪大会战、武汉大会战后的又一次惨烈会战。根据江西省党史研究会和四川抗战史研究专家何允中等提供的资料显示，中日双方共动用精锐部队70多万人，历时3个月的大会战中，日军伤亡45661人，中国军民死伤20多万人。
透过70多年前浙赣会战的硝烟，目光聚集在其中几场由川军主导的出奇制胜的战役中，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1942年5月28日，著名川军将领范绍增的88军新21师，指挥友军工兵少校营长黄士伟（成都人）等人，炸死日军15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这在日军高层中引起极大震动，称这是“在职师团长阵亡，自陆军创建以来的第一个”。5月29日，范绍增部又击伤日军40师团少将旅团长河野，连创两大辉煌战绩。这在当时战事不利于中方的形势下，是一针鼓舞士气的强心剂。
哈儿师长
俘获日军迫降的飞机
范绍增，绰号“范哈儿”（四川方言“傻”音同“哈”，意为傻儿），大竹县清河乡人。自幼不喜读书，对江湖豪侠劫富济贫心向往之，13岁加入袍哥。抗战爆发后，时任88军军长的范绍增，在川招兵编成一个整师，于1939年3月从合川出发，加入第三战区序列，到达江西弋阳布防。
现住重庆渝中区的范绍增三儿子范之维说：“父亲他们虽说有了个88军的名头，实际上是个空架子。他抵押了在重庆的大花园范庄，加上自筹资金，搞到一笔钱后买来武器，在老家大竹县一带招兵买马，好不容易凑成了一个师的队伍。出征前，家乡父老乡亲还赠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受命之日忘其家，出征之日忘其身’。在江浙的千里转战中，父亲都让士兵们高举着这面锦旗上前线。”
范之维说，父亲为人低调，对子女很少提到抗日战绩。后来，他们零星了解到了父亲当年抗战的一些情况：
1940年8月，范绍增部在太湖沿线与日军发生激战。范绍增来到前线，与穿草鞋、背斗笠的官兵共勉说：“弟兄们，明天就要打仗了，我叫伙房杀了几口肥猪儿，犒劳你们。不过，老子先把丑话讲在前头，到时候哪个当虚哥，在小日本面前丢人现眼，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哈！”
第二天，范绍增亲自督战，击溃清乡扫荡的日军一个联队，毙伤日军数百人。后来，由于战绩突出，88军被升为甲种军。
1941年1月中旬，日军猛攻太湖。88军前锋不支，放弃阵地后退，被范绍增与副军长罗君彤阻住去路。范绍增高吼：“我们如果拉稀摆带弄丢了城，还有啥子脸面回四川见妈老汉儿？”范绍增亲率部队，连续3天2夜与日军激战，多次拼刺刀肉搏，终于在春节前夕将日军全线击溃，还俘获日军迫降的一架飞机，这在当时是一件很牛的事情。
1942年3月，范绍增升任32集团军副总司令，率部参加了著名的浙赣会战。
阵地训话
是男人就跟老子顶起
2015年4月下旬，华西都市报特派记者来到素有江西交通枢纽的鹰潭市采访时，当年的浙赣会战，鹰潭连同附近的上饶，成为中日军队争夺的地方。
说起范绍增和川军，素来敬重川军的鹰潭市史志办副主任陈志敏连说川军“挺不容易，他们打仗总是冲在前面，不怕死”。
陈志敏和鹰潭市新四军研究会专家秦建国介绍，1942年5月上旬，浙赣会战拉开序幕，日军13军团的70、22、15、116、32师团和40师团河野旅团共54个大队，从浙江杭州、宁波之间向西进攻。
会战初期，日军进攻神速，仅9天时间就推进到金华外围，从东、南、北3个方向对金华形成合围态势。中国军队阵地遭日机连番轰炸，残肢断腿到处可见，加上正好处于梅雨季节，部队伤亡惨重。
顾祝同权衡双方兵力后，命令10集团军等向衢州突围转移，不与日军作战，仅留范绍增的88军在金华、兰溪地区阻止敌人，以便主力部队在衢州、江山一带集结，寻找新的战机。
在江浙作战期间，范绍增打仗很有一套。他们在山岳水网地带和日军进攻的路线上，大量埋设地雷。又利用有利地形构筑坚固阵地，以山炮、迫击炮打击进攻的日军，使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重大代价。
作战时，范绍增经常亲临阵地训话：“日本人有啥子可怕的，你们是男人就跟老子顶起，跟他龟儿子拼命。”他还时不时抱着一挺机枪，边朝日军扫射边骂个不停。
1942年5月，范绍增部队会同友军21军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漂亮战——炸死日军15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
地雷大王
巧妙布雷炸死日中将
2014年9月21日，躺在成都市成华区万兴街1号大院家里床上的黄士伟，在接受华西都市报记者采访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黄士伟时任21军146师438团独立第8工兵营副营长。那天晚上，他和步兵营长闫泽民一起，赶到兰溪城，找到守城的范绍增新21师师部。他们的任务是协助新21师埋地雷，阻止日军进犯金华、兰溪。新21师师长罗君彤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四川老乡。
埋地雷前，黄士伟发现距兰溪县城1500米的三岔路口，有两条是便道，一条是去蒋庄，一条去兰溪县城，另一条大道可供军车通行，而且旁边有一高土坡。
这里地形复杂，黄士伟当时摸不准日军会从哪条路上过。思考再三，黄士伟认为，日军行进到此也会犹豫，见此地地形复杂及高坡，很可能会登高瞭望以分析地形与情势。黄士伟决定，在这里实施对敌“斩首”行动。黄士伟做了一些迷惑日军的伪装，在岔路高坡上埋了60颗4号甲型地雷，他把当年在中央陆军工兵学校学习到的爆破技术都用上了。
1942年5月28日晨，日军15师团攻击兰溪。上午10点45分，在行军纵队居中的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率师团司令部来到这个三岔路口。
酒井直次看见路旁的小山坡，立即策马驰去。还没走到一半，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颗地雷被酒井直次的东洋大马踏响，酒井直次连人带马被抛上空中，又重重地摔在湿漉漉的土地上，酒井直次的一只手还飞到了树杈上……
1942年9月28日，《新华日报》以《兰溪五月之役毙敌酒井中将》为题，对此事件作了报道。
1942年5月29日，也就是炸死酒井直次的第二天，绝不拉稀摆带的范绍增88军又立新功。直属炮兵队一部，转战在浙江和江西交界一带打游击。他们在江西广丰县排山地区的山上，看到一小股日军在排山屠杀当地民众，为首的军官肩扛着少将军衔，骑着高头大马，手舞指挥刀，叽哩呱啦地嚎叫着。士兵们愤怒地打出一排迫击炮，那个少将翻身落马。后来查实，这名受重伤被打残的日本军官，是40师团少将旅团长河野。
秦建国说，酒井直次是中国人民的死敌。酒井直次1911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937年后，两次被派遣到中国进行侵略战争，他驻在华东地区（苏、皖、浙），多次对新四军敌后根据地烧、杀、抢掠“扫荡”，极力推行“三光政策”。在江苏溧阳地区扫荡时，酒井直次还曾合击新四军谭震林部第6师第16旅旅部，导致旅长罗忠毅、政委廖海涛等指战员270多人牺牲。
黄士伟和他的战友当时还不知道玩了一票大的，直到1985年才了解到，当年炸死的居然是日军名噪一时的酒井直次。那时，他已64岁了。
2014年10月13日，93岁的“地雷大王”黄士伟在成都家中离世。不久，南昌大学法学院教师涂新中把他的抗战事迹作了报道，在江西史学界引起关注。
记者手记/
时无英雄？
□李贵平“老爷子是个精明而血性的男人，他虽然绰号叫哈儿，但他在抗战中打了不少很有技术含量的漂亮战。”范绍增的三儿子范之维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
去江浙采访前，我多次电话联系住在重庆渝中区的范之维。范之维起初有些排斥，可能因为这些年一些谐剧、电视剧、言子儿太离谱，让他看了不爽，对媒体有所警惕。当我一再说明此次《华西都市报》“重走抗战路”大型报道的严肃意图，并一再表达对范绍增将军的敬意后，他才开始有所缓和。之后，范之维陆续发来他父亲的照片，其中一张，是范绍增1951年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湖北沙市军分区副司令员时的照片。
我知道，范之维的疑虑不无道理，这涉及到对一个曾有功于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人物如何评价的问题。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英雄的概念十分模糊，我越来越不知道在今天这个貌似整个社会都在趋名逐利的年代，该如何从缅怀历史、提升民族自信心的角度，重塑那些应被敬仰的英雄，包括70多年前那些默默倒在侵华日军枪炮下的无名战士们。
作为在一定程度承担教化功能的抗战影视剧，塑造的英雄人物不伦不类，令人哭笑不得：八路军干部可以穿着笔挺的军装，在泥泞中挥刀砍死N个鬼子；中国士兵可以抓起机枪，仰天长啸打下日机；谍报人员可以轻易混进关东军司令部，窃取丸一大炮的情报；抗日侠客，可以同时周旋在几个美女身边卿卿我我……
这与此次赴川军作战遗迹采访、了解到的东西，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到底是这个时代已经忘了那些曾苦战于家国山河的抗战英雄，还是如今缺乏使命感的“竖子”成了胡编乱造的“英雄”，误导了青少年？
前不久，范之维去北方某电视台做了“范绍增和他的妻妾们”访谈，主持人是一位大腕。范之维说，他不想评价那样的娱乐类节目。不过，他和家人还是想看到“军威义胆”（大竹老乡对范绍增的评价）的父亲，当年是如何率领川军兄弟在战场上跟日军真刀真枪拼命的史实。
这一点，《华西都市报》应该可以满足范之维，满足所有抗战英雄以及他们家人的愿望。
“壮士出川”题书著名书法家刘云泉
原标题：哈儿师长：哪个当虚哥，莫怪我翻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