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9月2日电(记者 任沁沁 白旭) 91岁的齐邦媛,一生颠沛流离,却铭记着一个瞬间。
1945年初,战事依然紧迫,内迁至四川乐山的武汉大学,随时可能撤离。朱光潜先生继续讲他的诗篇,只字不提可能降临的炮火。
然而,当读到华兹华斯《玛格丽特的悲苦》最后两句诗时,他突然流下眼泪,取下眼镜,把书阖上,快步走出教室。
这篇诗稿写的是一个女人七年没有儿子音讯。最后两句翻译成中文是:“如果有人为我叹息,他是怜悯我,而不是我的悲苦。”
“即使是最绝望的诗中也似有强韧的生命力……人生没有绝路,任何情况之下,弦歌不辍是我活着的最大依靠。”当时师从朱光潜的齐邦媛在回忆这段历史时说。
2009年,年过八旬的齐邦媛出版了30余万字的《巨流河》,以一生之苦难经历,映照了中华民族二十世纪颠沛流离的历史。
日本侵华战争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深重灾难。据统计,中国军民伤亡达3500万以上(其中平民伤亡3000万人以上),以1937年7月美元折值计算,直接财产损失1000亿美元,间接经济损失5000亿美元。
除此之外更有文化大劫难,众多图书典籍、重要文物、古建筑,尤其是各级学校惨遭轰炸令人发指。
艰苦卓绝的抗日战场之外,一曲动人心魄的灵魂守护之歌却从未停止吟唱。
迁徙
1937年7月,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日本军机轰炸天津、南京时,南开大学、中央大学等非军事目标也未能幸免。
烽火连天的中华大地,中国的大学顽强抗争,艰难成长,一批学人在颠沛流离中坚持“笳吹弦诵”。
“迁徙”——政府、工厂、企业、学校、文物,大规模内迁,前往西南,保存和发展了抗战力量。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这是《西南联合大学校歌》。
1937年“七七事变”后,平津陷落,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陆续南迁,第一年由北京、天津而暂住长沙,第二年转赴蒙自、昆明。
三路人马中,湘黔滇旅行团独领风骚,约三百名师生组成的旅行团,3500里长途跋涉,历时68天,徒步穿越中国最艰苦的地区,至西南边陲的云南昆明,次年联合组建西南联合大学。此后八年间,他们在泥墙教室点亮知识的长明之灯。
随着日寇入侵深入华北、华东,为了保存“读书种子”,也为日后建国大业储备人才,原本主要分布在沿海及华北的中国大学纷纷内迁。
年轻人三五成群,穿越封锁线;有的教授忍痛抛妻别子,随大学西迁。
中央大学濒临长江,内迁重庆最为顺畅,也最为便捷。1937年10月底,中央大学大部已搬迁,时任校长罗家伦到南京三牌楼农学院实习农场和职工道别。校长走后,农场职工认为畜牧场的这些美国牛、荷兰牛、澳洲牛、英国猪、美国鹅、北京鸭等都是饲养多年的良种实验家畜,决定把它们搬迁到大后方去。
历经千辛万苦,一年后的11月中旬,这些职工赶着牛、猪,终于到达了重庆。罗家伦1941年“于重庆警报声中”撰写《炸弹下长大的中央大学》称:“我于一天傍晚的时候,由校进城,在路上遇见牠们到了,仿佛如乱后骨肉重逢一样,真是有悲喜交集的情绪。”
至1941年初,战前108所大专院校,有77所迁徙。绵延中华民族精神命脉的重责,由西南联大为代表的抗战时期中国大学所担当,成为非常时期稳定人心的力量。
二战期间,很多国家很快就被占领了,大学因而无处可迁;而像英国,因为隔着海,没被占领,只是被轰炸了,大学只需略为疏散,没必要整体搬迁。苏联的卫国战争相对于中国抗日战争时间要短,莫斯科大学在外流浪的时间是一年半,而北大、清华等在外流浪时间是9年。
数学家陈省身晚年接受采访,谈及西南联大师生“坚持抗战的决心”,“精神上,觉得中国可以站起来”。正是这种民族自信,支撑着西南联大以及无数内迁大学的师生。
原标题: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聆听抗日战场之外的不辍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