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丽娟一家三口
410天
清晨,成都成华区一处居所中的两位老人起身后,习惯性地走到挂历前,在这天的日期数字上打了个叉。一人翻页,一人数数,从去年的第一个“叉号”算起,小女儿裴丽娟援藏支教已经去了410天了。
军令状
荣耀盖不过思念,老人每天都在倒数女儿的归期。但他知道,自己和老伴的身体,是女儿援藏之行最大的牵挂。“既然去了,就做够了事情才能回来!”临行前,忍住不舍,他下了“军令状”。
骄傲
“他们把我当做骄傲,其实我更为他们骄傲!”裴丽娟总是说,若不是一大家人如此地支持,自己怎会有动力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这一步步的脚印,都承载着父母姐妹、丈夫女儿的大爱啊。
她曾想
但凡父母说一句不行,自己就绝对不会远行。但父亲在默默走开后又回来告诉她:“我同意了。”少言寡语的父亲甚至每次通话都要细细打听藏区孩子的需求,然后翻箱倒柜找书本找衣服,打包等她带过去。
她曾说
“我是个好不称职的妈妈,而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日记中,裴丽娟曾经多次从心底呐喊出对小雨的愧疚。带进山里来愧疚,送出去了也愧疚。
她曾写
在那些发于QQ空间这样私人地盘的日记中,她的文风笔法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有兴奋、有紧张,有满足,有自责,只是所有的情绪,都只围绕家人和援藏的点滴。
父亲,支持
“您的支持, 赋予我更大的能量”
两周前的一天,裴丽娟的大姐裴安蓉工作正焦头烂额,突然接到了母亲电话。“你很忙吗?”4个字连问了三遍,每一遍都提高音量。裴安蓉发现不对,连忙问清缘由。原来,裴丽娟的家,前晚进贼,十多万的财物被洗劫一空。
“是我们不好,人走了,家也没给她看好……”说话本就缓慢的父亲带着哭腔,那声音让裴安蓉心碎。她看着妹妹狼藉的家,脱口而出:“走走走!一个两个都走!家都让人搬没了!”
裴丽娟已经形容不出自己接到姐姐电话时的感觉。不是对钱的心疼,而是对老父老母的愧疚。于是第一次,她在电话那边放声大哭。
然而意识到妹妹情绪的失控后,裴安蓉马上又柔软了,“小妹,没事有我呢!”她对妹妹说,其实我们一家也都想援藏,多好的事,等你回来了,我和你二姐我们轮流去。
这不单纯是种安慰。虽然起初听到小妹的援藏想法时,裴安蓉也骂过“神经病”,但其实裴家三姐妹早就一起憧憬过有一天可以支教,看看山那边的孩子。
二姐裴丽蓉也是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我们不是不想让她去,只是父母这身体万一这两年有了变故,我怕小妹的人生因此留下遗憾。”
但两位姐姐在短暂迟疑后,义无反顾地支持了小妹的决定。裴安蓉想,既然我们三人都有这个愿望,那么就让小妹代表我们全家去实现吧。
让裴丽娟最终做下决定的,还是父母。
她曾想过,但凡父母说一句不行,自己就绝对不会远行。但父亲在默默走开后又回来告诉她:“我同意了。”少言寡语的父亲甚至每次通话都要细细打听藏区孩子的需求,然后翻箱倒柜找书本找衣服,打包等她带过去。
裴丽娟说,自己能坚持下来的勇气,是父亲注入的能量。支教剩下的这一年,唯有把在藏区能做的事情都做好,加倍做好,才能不负一家人的支持。
女儿,懂事
“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而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
今年9月,女儿刘馨雨被裴丽娟送回了成都,结束了援藏之旅。
两周前的体育课上,刚转回学校一周的小雨已经重新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了,三五个小伙伴围着她,因为她有讲不完的丹巴经历。
小雨知道,妈妈送自己回来,一来是身体状况原因,另外一点,是妈妈想要调到更偏远的乡村小学,没法再照顾自己。她觉得这很伟大,即便万般舍不得妈妈,还是点头离开了丹巴。
在别人看来,孩子要往教育条件好的地方送,谁会送到山里。但小雨明白,妈妈希望自己有这一段丹巴的体验,这或许比按部就班在城市中读书,更有收获。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每个周末裴丽娟夫妇下乡送教,艰难的路上,总是带着小雨。小雨也上课,她曾是四川博物院的小小讲解员,她把知道的自然、历史通通自己备成课,讲给山里的弟弟妹妹。
她写字慢,就提前熬夜一张张写在A4纸上,带去一边上课一边贴在黑板上。每一次的送教,小雨总是最先融入当地孩子群中,比妈妈还厉害。
但裴丽娟何尝不担心小雨的学业。小雨记得,在丹巴妈妈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英语课以后跟不上。多少个夜里妈妈不睡觉,熬夜在网上给自己找英语教学的视频和远程课,自己就在网上跟着视频学。
“我是个好不称职的妈妈,而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儿。”日记中,裴丽娟曾经多次从心底呐喊出对小雨的愧疚。带进山里来愧疚,送出去了也愧疚。
但她欣慰的是看到了小雨的改变。曾经那个将来想做医生的小雨,现在的梦想是当个企业家,她想赚好多好多的钱,多到可以把整个丹巴所有村小的孩子都帮助起来,让他们再也不用忍受简陋的条件。
丈夫,陪伴
丹巴调研127个村, 陪着丈夫走了很多
丹巴县城裴丽娟一家住了一年多的“家”,如今只剩下了丈夫刘云洲一个人。那是一处旧楼房的7楼,不大,但有个楼顶的天台。
以往的每日清晨,刘云洲总是在6点半第一个起床,雷打不动地煮面,下了面马上叫醒妻子和女儿,待他们洗漱后,“刘氏大碗面”已经热腾腾地上桌了。
但如今,小雨已回到成都,裴丽娟也搬到了水子乡的水子小学。往日温馨的小屋,现在冷冷清清。
9月20号是星期天,本该休息的上午,裴丽娟陪着丈夫刘云洲一起,坐上县城的城乡小巴,赶去了梭坡乡。这天学校都不上课,他们没去送教,而是抽空赶去梭坡乡政府,给这个“软乡弱村”提些整顿改造的好点子。
“便民服务中心的位置得规划到离群众最近的地方”、“乡政府院落的墙壁上可以绘制个全乡旅游路线图”、“院门口设个小卖部可好?要不乡亲们充个话费都要去县城”……
这不是裴丽娟的工作,在丹巴县委组织部挂职的刘云洲,也无需非来走这一趟。二人就是闲不下来,想把时间从海绵里挤出来,多做一点是一点。回去的路上,夫妻俩聊的闲话里没有家长里短,全是这个乡该如何如何改造。
一年来,丹巴181个行政村,刘云洲已经调研过127个。其中记不清有多少个,都是裴丽娟陪着一起去的。
“我的妻子怎么能这样善良”,大大咧咧的刘云洲有时候看着身畔这个永远柔声细语,永远停不下脚步的妻子,心中经常发出这样的感叹。他最清楚,这个温婉的女人,过去做饭只会泡面,生活中除了对别人热心,自己也没啥情趣。而到丹巴后,妻子竟然学会做饭了,连女儿小雨都认为这是一大壮举。
还有一项让他惊讶的变化。妻子到丹巴后居然爱上了种花种菜。在他们住的7楼小院里,依次摆着海棠、土豆、蒜苗、辣椒、格桑花……花盘全是喝完的矿泉水瓶和洗脸盆的废物利用,花种全是山上捡来的或是买菜时留下的菜籽。
刘云洲说,妻子不愿看到光光的阳台,因为成都家中的阳台,全是两位老人养的花。
家人,骄傲
“他们把我当做骄傲, 其实我更为他们骄傲”
裴丽娟这趟中秋回家,又收到了大姐家、二姐家、父母和亲友凑起来的一大堆“援藏物资”。玩具、图书、彩笔、书包、衣服……他们自家小朋友的旧物件早就在裴丽娟刚援藏时就给折腾到藏区学校去了。这一次的这批“物资”,是大家从各自的朋友熟人处四处“搜刮”来的。当然,这不是裴丽娟找他们要的,是大家自己想帮忙。
看到这些家人送给藏区小朋友的礼物,裴丽娟的感激化成眼泪涌出了眼眶。
一直以来,对家人的亏欠与愧疚揪着裴丽娟的心。但同时,也正是家人巨大的支持,才成为她前进的力量。
每个夜晚裴丽娟下班回到宿舍,丹巴一家人和成都大家庭的成员,总会视频互动一小时。这时,除了关心爸妈的身体,裴丽娟总会如数家珍地把当天的援藏细节点滴不漏地讲给他们。要是哪一次没讲细,爸妈和姐姐们还要拼命追着问。
他们和裴丽娟一样心系山里的孩子。正如大姐裴安蓉所说,娟娟一家三口,是这个大家庭派去援藏的代表,肩负着全家对藏区孩子的关爱之情。
裴丽娟打算帮助的22个藏区的困难孩子,大姐和二姐都打定了主意要每人帮上几个。山里孩子们现在用的彩笔和跳绳,也有大量都是她们购买,让小妹娟娟带过去的。
“他们把我当做骄傲,其实我更为他们骄傲”,裴丽娟知道,若不是一大家人如此地支持,自己怎会有动力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这一步步的脚印,也承载着父母和姐姐们的大爱啊。
下一年,还有好几个任务必须完成。要给22个孩子找到帮扶对象,给更多寄宿学校安上净水机,去尽可能多的山村小学送教……不过有了一大家子人做后盾,她觉得自己充满力量。
成都商报记者 王垚 摄影记者 王红强
记者手记
纯净的爱,
造就强大能量
从丹巴采访回归成都的12个小时里,我们翻越4800米云雾缭绕的巴郎山,碾过烂泥碎石遍布的荆棘路。心想着,原来这就是裴丽娟一年要往返好几次的艰辛旅程,结果出山时,手机信号刚刚恢复,10余个未接来电就“砸”向了我。不是别人,清一色的号码,全是裴老师打的。
没有什么要紧事,她只是很担心我一路是否平安。短短6日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待我真诚如家人。
这6天里,除了休息,我都黏在她身边,除了想在稿件中还原一个绝对真实的她,更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她那无限的能量,究竟从何而来?
我翻看了她写在QQ空间的每一篇日记,悄悄去到她上过课的班级,见了她教过的孩子……而我“窥探”到的,只有“简单”二字。
在那些发于QQ空间这样私人地盘的日记中,她的文风笔法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有兴奋、有紧张,有满足,有自责,只是所有的情绪,都只围绕家人和援藏的点滴。
在她教过的班级,藏区的孩子们不会用太华丽的语言形容她,却一个比一个积极地抢着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上她的课……
周末的傍晚,走在丹巴的“春熙路”上,她拉着我进入了路中央热闹的锅庄“坝坝舞”队伍中,娴熟起舞。这让我真切感受到她从心底里对那片土地的热爱。
简单纯净的爱,造就了一个女子强大的能量。没有复杂的欲望,没有浮躁的内心,看到了别人的需要与渴望,就简简单单地想要帮忙;看到了别人的苦难,就简简单单触动伤心。
仅此而已。所以在最初接到采访联络时,她百般推辞。她只求简简单单,至于那不简单的事迹,她又何曾想过这些行为关乎“伟大”。
原标题:成都女教师举家援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