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读
●2012年以来，酉阳青蒿种植遍布该县23个乡镇。据该县农委统计，2011年该县收购青蒿的企业9家，2013年为4家，2014年3家，2015年仅剩下2家。近5年来，酉阳青蒿种植面积从11.8万亩缩减至6万亩。
●酉阳农户吴广，2011年种植青蒿200亩，当年价格每公斤22元，收入60余万元；2014年，吴广种植青蒿1000亩，价格每公斤6元，当年亏损严重。
中国科学家获得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红的不止是屠呦呦，还有青蒿素——全球公认治疗疟疾的首选药物。而在青蒿素原料的最大产地重庆酉阳，当地最大的青蒿素生产商却高兴不起来。
10月6日，和青蒿素打了20多年交道的冉军，看到屠呦呦获奖的消息，心情波动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把手机放下，穿上有些灰尘的西服，耸耸鼻子，酉阳的天气越来越凉了。
心情，就像重庆华方武陵山制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武制药）卡车上的青蒿，升起又落下——每年这个季节，公司收购农户的青蒿，一袋袋晒干的青蒿叶被装上卡车，又被卸进公司的仓库。
冉军是该公司的副总经理。华武制药位于重庆酉阳县城南，据称是最早也是最大的青蒿素原料生产商。
接下来几天，冉军的微信朋友圈被屠呦呦获奖的消息持续刷屏，他没有转发。亲朋好友打来电话，“你们这个行业又要红火了”，他的回应很扫兴：“市场已经饱和了，不可能因这件事有多大增量”。一些记者来采访，“如果觉得青蒿素产业迎来了一个春天，会让你们失望的”，他的态度近乎冷酷。
“青蒿素获诺贝尔奖光鲜亮丽，而实际上这个产业现在成本倒挂、全面亏损，是最低谷的时期。”他说。
重庆酉阳
曾经“房前屋后，都长青蒿”
青蒿是一种野生植物。“房前屋后，都长青蒿。”老家在酉阳县铜古乡的冉军记得，当地人以前常用青蒿止血、熏蚊子，“小时候流鼻血，就抓一把青蒿叶，揉一揉，塞在鼻子里；把青蒿叶晒干，点燃了，当蚊香。”“谁能想到，它有那么了不起的药物价值，还成了治疗疟疾的‘中国神药’。”冉军说。
不过追溯古代文献，东晋医药学家葛洪在其著作《肘后备急方》中，就已提到青蒿治疗疟疾的偏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屠呦呦曾向媒体表示，她和她所在的“523”项目组（疟疾防治药物研究项目组）正是从葛洪这里获得了灵感。
上世纪七十年代，该项目的全国课题组转向青蒿研究，拿到抗疟单体并临床验证青蒿素有效。据媒体报道，“523项目”四川课题组发现重庆酉阳的野生青蒿中的青蒿素含量最高。
据了解，酉阳是世界上最主要的青蒿生产基地，青蒿素年产量60多吨，占全球需求量的近50%，被称为“世界青蒿之都”；华武制药是酉阳最大的青蒿素专业生产企业，年产量50吨。
工业化生产
2000年起进入人工种植时代
1986年，青蒿素获得新一类新药证书。在冉军看来，这是青蒿素产业的第一个时间节点，中国工业化生产青蒿素的起始之年。原本生产中成药的酉阳国营武陵山制药厂，由此被选作工业化生产青蒿素的工厂。1990年，“523”项目组核心人物、山东省中医药研究所的魏振兴，在酉阳组建“药用植物培训班”，旨在培养中国第一批工业化生产青蒿素的技术人才。
冉军1990年高中毕业后，被召入魏振兴的培训班。“魏教授他们教我们青蒿素的作用和提取等，又到武陵制药厂现场实习。”冉军说，当时青蒿素产量不多。1994年，冉军考上了华西医科大学药学专业，“那时，青蒿素已编入教材，在抗病药一节”；1997年，他回到武陵山制药厂任技术员，此后又到青蒿素的市场开发与销售岗，“当时产量也就几百公斤。”
2000年，武陵山制药厂被华立集团收购，2001年组建重庆华武制药。“整合资源，从此对接国际市场开发和销售，青蒿素的产量于是越来越大。”冉军说。
从2000年起，青蒿产业进入了人工种植时代。“以前都是从野生青蒿中提取青蒿素，但是，在其开花前破坏性的采摘造成了野生资源越来越少。”冉军说，1990年公司开始研发家种青蒿，经过十年育种，2000年才进行大规模种植。
每年此时，青蒿的收购进入尾声。10月10日，成都商报记者在华武制药的仓库看到，工人将卡车上的青蒿卸下，技术人员正抽检青蒿素的含量；青蒿叶成碎末状，有浓重的中药味。
“两件大事”
甚至吸引建筑、煤矿企业进入市场
2004年，华武制药的家种青蒿品种华立1号，通过国家GAP（良好农业规范）认证。这一年，在冉军看来，还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2004年5月，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将青蒿素复方药物列为治疗疟疾的首选药物。二是2004年底，世界卫生组织发布青蒿素供需消息，需要一亿人份的青蒿素制剂。这让青蒿素市场陷入了疯狂。
冉军回忆，华武制药规模设计产能才5吨，2004年之前青蒿素产量最高两三吨，此后不停翻倍，直到2005年的几十吨。“受那两件大事的影响，国内企业看到商机，社会资本疯狂涌入。”冉军说，甚至一些建筑、煤矿企业都进入青蒿素市场，2005年全国青蒿素企业达到一百多家，重庆、成都、西安、上海等地最多，给酉阳造成一波青蒿抢购大潮。“本来七八月开始收购，2005年提前到三四月，我们公司在村里设点，每个点派了七八个人，和其他工厂抢购，这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冉军回忆。
价格波动
最高时一公斤400美元 如今降一半多
“2005年青蒿素生产太多了，市场供大于求，2006年价格跳水，哀鸿遍野。”冉军说，到了2006年很多生产青蒿素的中小药企倒闭，现在国内生产企业减少到近20家。
2009年青蒿素价格开始回升，到2012年又达到一个高峰。“2013年起又降，且每年价格持续走低。这么多年，像坐过山车。”冉军说，青蒿素从2005年最高位的400美元一公斤跌到现在的180美元一公斤，“这个产业不大，市场全年销售也就180到200吨，没有更大的空间。”
他说，青蒿素作为中国第一个走向世界的原创药物，中国青蒿素产业却始终未能主导国际青蒿素药物市场。冉军说，中国药企技术和体系落后，很难通过世界卫生组织的PQ认证，因此青蒿素制剂被国外巨头医药企业控制，虽然中国有原料绝对控制优势，却沦为制剂产品市场的廉价的配角。“制剂生产商采购原料，也希望把青蒿素价格压得越低越好，就出现了价格波动很大的局面。”冉军说。
所以，冉军说，他不认为诺贝尔奖会给青蒿素产业带来影响。“青蒿素的获奖，最大的意义，是针对青蒿或者青蒿素扩宽更多的使用功能；同时，研发与中药相关的对人类健康有贡献的其他产品，这可能是青蒿素获诺贝尔奖的深远意义。”他说。成都商报首席记者 牛亚皓 发自重庆酉阳
原标题：诺奖会给青蒿素产业一个春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