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篇名为《窦唯发布新专辑!这次他竟搭档北大物理学家和“中国鲍勃·迪伦”,但却无人问津……》的文章刷爆了广大文艺青年们的朋友圈。要知道,这些年来窦唯留给大众的印象只是一个身材臃肿、几乎谢顶的大叔,时常骑着电动自行车出没于北京的街头巷尾,和普通群众一样去挤地铁,去早点摊买油条、豆腐脑。
因此这次看到这篇文章,大家似乎才猛然惊觉“哟,原来窦唯还在出专辑啊”,并为文中“不过可惜的是,不管是豆瓣还是唱片店销量,这张唱片的关注度都小得可怜。我想说,作为窦唯的心血之作,又集结了两位大神级的合作乐手,可是却不能获得应有的关注量,这岂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吗”这样的语句而唏嘘不已,感叹当年名噪一时、俊朗飘逸的追风少年如今的沉寂落魄。
新鲜 友情 夸张 陈旧
“窦唯出专辑不是什么新鲜事啊!这几年他基本每年都有新专辑,光是去年一年就出了3张,分别是去年3月20日推出的《春分拾琴图》和年底与多年前合作过的译乐队一起做的《间听监》、与不一样乐队做的《时音鉴》,后两张是去年12月同时发行的。”摇滚圈知名博主优蝶曾是一名音乐记者,当年和窦唯这些摇滚音乐人都打过交道,现在也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向,经常在微博上与乐迷们分享自己收藏的各种老照片、老资料,其中有关窦唯的也为数不少。
他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对数量大概在几万人左右的窦唯铁杆粉丝以及音乐界内的乐评人、专业人士来说,上面那篇公号文章里所写到的内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比如这张新专辑《山水清音图》,那篇文章在标题里就强调了窦唯此次的两位合作者有多么不同寻常,但优蝶说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首先那位被称为“中国鲍勃·迪伦”的杨一和窦唯是多年的老朋友,以前就有过合作,北大物理学家陈涌海也是摇滚圈、民谣圈的老熟人了,这些对音乐有着同样热爱的朋友们经常一起把酒言欢、弹琴吟唱,《山水清音图》就是2013年他们在云南大理游玩期间偶然碰撞出的作品,并不是刻意要追求多么超凡脱俗的个性风格。通过和各种不同类型的音乐人合作来寻求新鲜的体验、探索更多的可能性,也已经是窦唯这些年来的常态了。
体验 陆离 孤独 怪异
这种尝试早在1999年便已开始,离开黑豹乐队单飞后的窦唯舍弃了他一手组建的做梦乐队,改为和译乐队合作,之后他又相继组建过不一定、不一样等乐队,虽然乐队名字不变,但成员也是一直换来换去,每次都有新面孔。在这些走马灯一样各色合作者中,比较特殊的还包括窦唯的父亲、古琴演奏家巫娜、民谣歌手莫西子诗等等。正如同合作者的不停变换,窦唯的音乐风格也是千变万化,从1998年的个人专辑《山河水》开始,他的每张专辑乐风都有所不同,新民乐、爵士、硬核、死亡金属以及各种心血来潮的混搭。
从这些专辑的名字中就可以感受到那种怪异和实验性,像是《暮良文王》、《松阿珠阿吉》、《天真君公》、《殃金咒》,甚至直接就是不明所以的数字组合《35651》、《798》。窦唯离摇滚乐越来越远,离大众也越来越远。
随着他从明星歌手变成匿迹于市井的隐士,音乐于他也已经从事业变成了一项单纯的个人乐趣。可想而知这样的音乐不会有什么市场,在作为窦唯音乐工作室出品作品唯一首发渠道的福声唱片淘宝店里,记者看到他的专辑销量数字几乎可以用可怜来形容,除了最新的《山水清音图》大概因为那篇公众号文章刷屏带来的影响力而卖了近2000张,还有去年的那3张专辑都超过100张,其他的全都只有几十张而已。
麻木 束缚 摆脱 深刻
这些专辑还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没词儿。
2000年窦唯和译乐队合作的第二张专辑《雨吁》是这种无字天书型音乐的发端,这张专辑分为8个段落,其中3个完全没有歌词,有歌词的部分也都是“呗嗔章癔趣谩皈琭”之类的句子。为什么要在这条难以被常人理解的偏僻道路上乐此不疲?
窦唯自己的解释是:“有时你会感觉依赖歌词去理解音乐是一种麻木和被动的事,文字相对于音乐而言太具象、太束缚音乐了。词这个东西不是为了写而写,必须要有感而发的,摆脱了词的束缚之后,我的思想不再受条条框框的约束,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
优蝶则认为,这其实也是窦唯扬长避短的一种方式:“窦唯早期的歌就是音乐性很强,旋律很好,但写词一直是他的弱项。比如公认为他最好的一张专辑《黑梦》,当时就有个资深乐评人评价说‘这无疑是迄今为止中国人做出的最出色的、但不是最深刻的摇滚作品’,因为摇滚乐的核心就在于思想性,而思想的主要载体是歌词。”
哦 我的天 高级动物
除了以上原因,对于一个艺术家的艺术创作影响最大的,当然还是他的生活历程和心态变化。在越来越小众越来越难懂的音乐后面,是窦唯与明星光环、公众目光渐行渐远的背影。2006年5月的“烧车事件”已是众所周知,窦唯因时任新京报娱乐记者、有“中国内地第一狗仔”之称的卓伟采写的一篇有关他婚姻生活的报道失实而怒闯报社,在编辑部砸了电脑、电视之后又去楼下把一位编辑的车给烧了,一时掀起轩然大波。
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后来在2010年,就是他和父亲窦绍儒、键盘手张荐及其父亲张荣舫合作的《早春的雨伞》专辑问世之际,窦唯曾联络北京数家媒体记者希望能帮忙宣传。前《音乐周刊》主笔卢世伟回忆说,当时接到窦唯的电话,他感到既震惊又悲凉,没想到堂堂窦唯出专辑如今还得亲自找媒体做宣传。卢世伟把自己的感慨发到了微博上,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有些欠妥,于是在这条微博发出后不到半小时他就又将其删掉了。然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窦唯一直虎视眈眈的媒体界已经迅速将此事扩散开来,影响已无法挽回。
窦唯一向就对媒体心存戒备,他觉得正是媒体对于他私人生活空间尤其是与王菲的情感纠葛过度关注和渲染,才使得他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从一名认真努力有才华的音乐人变成一个绯闻缠身的八卦艺人,而他最想做的当然是前者。
卢世伟本无恶意的一次爆料,却让敏感的窦唯从此彻底丧失了对媒体的信任,自那以后,窦唯基本上再也没有接受过媒体的采访,也再没有主动推广过他的音乐作品,他把自己完全封闭到一个仅有少数亲朋好友才能进入的小世界里。在近年来乐迷们于街头巷尾偶遇窦唯时拍到的照片中,他也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麻木表情,不过如果据此以为现在的窦唯就是这样心思阴郁、苦大仇深,那你就错了。
地狱 天堂 谁在人间?
在原来的做梦乐队成员陈小虎眼中,年轻时的窦唯就是一个快乐和幽默的人。“有一阵我们常去黄小茂家玩,我和窦唯就搭帮说相声,他捧哏我逗哏,逗得小茂天天笑得前仰后合。窦唯一直挺爱搞笑的,而且不是胡闹,他有自己的创意。那时候家里刚有录音电话,有个野酸枣汁的广告当时特火,他就自己录了一个电话留言:‘野酸枣,滴溜溜圆;我不在,请留言。’特别逗!”
据优蝶讲,窦唯现在的妻子不再是以往他所爱的那种高冷文艺女神,而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普通人,在她的打理和照料下,窦唯如今的生活平凡而稳定、轻松又自在,一边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边可以安心去做他喜欢的音乐。
译乐队的贝斯手陈劲也向优蝶讲述过窦唯去年做《间听监》专辑时的状态,哥儿几个在录音棚里经常是谈笑风生,有空时还会去小饭馆里坐坐,喝点小酒聊聊天,很是惬意。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窦唯,还是那么爱说爱笑,亲切风趣,过往的困扰早已烟消云散,当下的种种例如人们对他如何评价、做出来的音乐有没有人听,他更是全然不在意。
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
在音乐上已经放弃附带的文字和思想,由对社会的关注与考量退守回个人自我的小空间;在生活中也已经抛却曾经的叛逆和不羁,以成年人宽和从容的心态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优蝶说窦唯的经历与蜕变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视为中国摇滚的一个缩影:“摇滚乐的社会性很强,它是对各种压制、禁锢、不平等的揭露、反抗和呐喊,社会越不安越动荡,人们尤其是年轻人越需要摇滚乐为他们的愤懑和痛苦发声。然而在中国,当摇滚乐刚刚萌芽,还处于童年甚至可以说幼年期的时候,社会便迅速转型,人们把过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挣钱之中。在这种境况下,摇滚乐也失去了它所要控诉的对象和滋养生长的土壤,就好像一株刚冒头的小苗突然被掐断了根儿。现在所谓的摇滚乐,其实基本就是流行歌,表面的繁荣只是假象,真正的精神魂魄已经像窦唯一样归隐无踪……”
(小标题参考窦唯《高级动物》词)
文/本报记者 崔巍
原标题:“失语”窦唯:归去山水间,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