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湿地,心中的诗意
暮春的周末,与亲友相约在白鹭湾、锦城湖、金沙湖、安靖湖,或者是浣花溪、罨画池、桂湖,微风拂过湖面,白鹭飞上天空,清新的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草树的新绿,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想来,范仲淹《岳阳楼记》所写的“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也不过如此了。
成都人被很多人羡慕。天府之国,沃野千里,水旱从人,成都人过得安逸和舒适,那是沾了自然的光而已。
这当然是一种偏见。成都最早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在成都平原生活的古蜀人群,总是生活在对洪水的恐慌之中。一场洪水就可以毁掉一个小小的古蜀文明。或许正因为如此,治水,是历代在成都生活的人群最关注的问题,从大禹、鳖灵开始,治水的成功与否,关系到每一代成都人的福祉。
安逸,若说是自然的馈赠,倒不如说是拼了命挣来的。
治水成功的汉唐两宋,成都是全国的顶级城市。李白诗云“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他在诗中发问:当时首都长安所在的三秦地区能比得上成都吗?当然比不过了,诗人在后面继续写:“水绿天青不起尘,风光和暖胜三秦”。成都完胜长安。
无论是李白,还是杜甫、陆游、薛涛、花蕊夫人,他们在诗文中描写成都之美时,都能看到湿地的影子。“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样的景致,今天在浣花溪同样可以看到;“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更是春天里成都的河边、湖岸处处存在的美景。
查阅成都的历史,可以看到,成都可以说是一座“水城”,家家临水,户户垂杨,今天遗留在地图上与水有关的地方,数不胜数。古代成都,在城区,就有星罗棋布的池沼,并有河渠相互连接,有灌溉、蓄洪、调剂水量和调节小气候等多种功能。成都人也因此形成了亲水、乐水的传统。将湿地打造成美丽的园林景观,成为成都人的一个传统。所以,成都的城,成都的人和成都的历史文化,是水淬炼出来的。在这其中,湿地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水和湿地对于成都是如此重要,清末和民国时期,因为战乱,成都治水停滞,城区湿地破败消减,城市也逐渐衰落。而在1949年之后,治水让成都渐渐恢复了滋润,最近几年对湿地的建设,则又进一步恢复了成都的诗意。
或许,正因为如此,今天阅读那些描写成都的诗篇,尽管可能相隔了上千年的时间,但若在这城市的水岸边、草地上朗诵起来,感觉仿佛和诗的作者、当时的成都人,在欣赏同一个时空的景致。
浣花溪 直达杜甫诗意之中
岁月变迁,两千多年来,很多地理景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古代成都的景致,只能通过古人留下的文字去畅想。但浣花溪是可以接通古今的湿地,她的美,多少年前就触动了杜甫、陆游,到今天,依然让我们流连。
浣花溪一带由于锦江的滋润,自古便是一片湿地,草木繁茂,百花盛开。暮春时节,落英缤纷,飘零江面。江中回水的深潭,更是落红聚集。如此情景,正好紧扣“浣花”与“百花”。浣花溪和百花潭之名,最初可能便由此而生。
杜甫在浣花溪畔一共住了3年零9个月。据粗略统计,其间杜甫写诗260多首,其中田园、山水诗不下百首。在这些诗歌中,写到浣花溪的就有近40首之多,占其田园、山水诗的近半数。杜甫有关浣花溪和草堂的许多诗篇,都包含着水和湿地景观的元素。从以下这些诗句中,可以生动地看到那个时代浣花溪一带的湿地生态景观。
“啭枝黄鸟近,泛渚白鸥轻。一径野花落,孤村春水生。”(《遣意二首》)
“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朝来没沙尾,碧色动柴门。接缕垂芳饵,连筒灌小园。已添无数鸟,争浴故相喧。”(《春水》)
杜甫筑草堂,咏叹浣花风物,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游赏浣花溪,瞻仰草堂,凭吊诗圣。今天,成都杜甫草堂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杜甫纪念地,是成都城市人文精神的殿堂,也是中国文学的圣地。
杜甫之后,陆游则为浣花溪营造了一种清新闲适的人文氛围。陆游宦居成都时,浣花溪是他常常流连的去处,他写下了成都妇孺皆知的名篇: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如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
往事 这些湿地,都曾在城里
湿地常被冠以池、泽等名,很多成都人都可能想不到,在今天成都最核心的城区,古时曾有过不少的湿地池沼。因为历史变迁,这些池泽已经消失了,不过通过典籍、诗歌的记载,可以想象得出来,古代的成都人,也有他们身边的锦城湖、白鹭湾……他们对湿地的喜爱,与我们今天是相同的。
成都城自建成以后,城市内外一直有多处湖泊池沼。这些星罗棋布的池沼之间,由城市河渠相互连接,是成都城市水网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灌溉、蓄洪、调剂水量和调节小气候等多种功能。由于人们亲水、近水的天性,城市池沼及其附近地区往往成为城市文化活动的重要载体,是城市园林苑囿的重要内容,城市重要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因此也承载着城市丰厚的人文积淀。
■龙堤池
龙堤池在《华阳国志》和《水经注》中均有记载,成都“城北又有龙堤池”,其具体位置在今市内青龙街一带。魏晋以来父老相传,扬雄故宅就在池畔。龙堤池也被人们认为是扬雄的洗墨池,简称“墨池”。
元初,墨池被官府建为学宫,开创了在此地建立书院的先例。清光绪后期兴学堂,这里又先后有成都县小学堂、成都县中学堂等学校。历史变迁中,墨池的面积逐渐缩小,上世纪60年代完全消失。
■摩诃池
摩诃池是隋蜀王杨秀展筑少城时,取土后形成的一个大水池。传说有胡僧来到池边,见水深池宽,即念了一句梵语“摩诃宫毗罗”,梵语谓“摩诃”为大;“宫毗罗”为龙,意为大池有龙。池遂名为摩诃池,又称龙池,其位置在今成都市体育中心一带,去年考古队还在发掘遗迹。唐代,摩诃池是文人墨客、都人仕女荡舟游赏之所。高骈曾有诗写道:画舸轻桡柳色新,摩诃池上醉青春;不辞不为青春醉,只恐莺花也怪人。
五代前蜀时,王建将其改名为龙跃池,为宫城内苑区。王衍继位后,改龙跃池为宣华池,并大兴土木,环池兴建宫殿亭榭。
■江渎池
高骈筑罗城、引郫江改道之后,原流经城西、南的郫江河床逐渐湮塞。故道上较深的地方变成若干大小不等的池塘,面积较大的三个,最有名的叫江渎池,因其旁原有祭祀长江水神的江渎祠而得名。
五代时,江渎池面积约50亩。后蜀时,权臣赵廷隐在此建南北精舍,备极奢丽。江渎池在清代又称上莲池,但池中种植荷花的历史可追溯到宋代或更早。陆游有“半红半白官池莲,半醒半醉女郎船”(陆游《感旧绝句》)的诗句,即是证明。宋代,江渎池成为成都城内著名的游赏之地,官僚士大夫常在此避暑纳凉。每到六月初伏、中伏和末伏的头天,官员们便泛舟于江渎池,老百姓也跟着来到池边观赏游乐。
清康熙年间,江渎池面积缩小到25亩左右,至民国时期干涸。
游俗 在水上的文化盛事
成都人喜欢游玩,尤其是临河、临湖的地方,但凡节假日天气好,必定游人如织。良好的湿地环境,给我们畅游自然的条件。而正因为成都自古不缺乏湿地,所以踏青游玩成为一种风俗,不管哪个时代的人,哪个地方的人,都享受湿地带来的好处。
亲水、乐水,是人们天生的习性和爱好。成都城市优美的水环境,使成都市民的亲水乐水习性更加鲜明,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游赏习俗。波光潋滟的摩诃池、江渎池,沿城而流的锦江,西郊的浣花溪,都是成都官民、文人游赏的最佳去处。
唐代、前后蜀和两宋,是古典成都城市的黄金时代。城市的繁荣臻于极盛。这段时期,岁时节令,城市王公贵族、官僚士大夫和广大市民沿解玉溪、大慈寺—锦江—浣花溪一线举行的水上遨游,是成都人的文化盛事。
在西汉扬雄的《蜀都赋》里可以看到,春天到二江观看游鱼,夏季沿河垂钓,是一项很受成都民间喜爱的游乐活动。吉日良辰,春和景明,大族豪富人家经常在江边置酒高会。
唐中期以后,成都的各种公私宴集,也常在二江沿岸的酒楼举行。诗人张籍《成都曲》写道: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从诗中可以领略这样一番景象:新雨初霁,城外山头岭上,荔枝垂红,四野飘溢清香。锦江绿水烟波,江上云帆龙舸不绝,江畔楼上酒帘招客。清歌檀板,急管繁弦,一派繁华市井气象。
古典成都城市游赏习俗的高潮,是以锦江—浣花溪为舞台的大游江。这一活动,至迟在唐代已经产生。唐代天宝年间,崔圆任剑南节度副使驻于成都时,所见成都游江就已是“数十里丝竹竞奏,笑语喧然”。
五代时,成都遨游之风未减,“蜀中百姓富庶,夹江皆创亭榭游赏之处。都人士女,倾城游玩,珠翠绮罗,名花异香,馥郁森列”。宋代,江上的游赏更成为成都地方惯例,其规模之盛全国闻名。许蓉生/文
成都商报记者 蒋庆
原标题:湿地城市的诗意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