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非常“厚重”的书,作者是“西充八百壮士”唯一的幸存者———李宏毅。
《南充地方革命斗争史》有记:1937年10月1日,800余名西充热血男儿背负家乡父老厚望,肩扛“为民先锋”、“抗战到底”两面旗帜,告别亲人,开赴抗日战场第一线。他们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史称“西充八百壮士”。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幸存下来并返回西充的,只有一人……
他叫李宏毅。
他其实已经“死”了,却又被战友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1945年8月9日,重伤的他在担架上沉睡,突然被身边震天鞭炮声和欢呼声惊醒。那是人们奔走相告:“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什么时候,能在化风山立个纪念碑,面向东南!以示西充人民对勇士们的爱国热忱的纪念……”李宏毅把自己的一生写在了一本《征途札记》里。他的一生,始终装着855个兄弟的嘱托:谁要是活着回去,谁就要给西充人一个交代!
出征
翻开泛黄油印纸
饱含856壮士青春热血
2005年,李宏毅离世。这位老人把自己的一生写在了一本《征途札记》中,留给儿子李汝江。
2015年7月3日,值抗战胜利70周年,大雨滂沱,记者奔赴西充,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只带着这个故事和这个名字:西充800壮士、李汝江。这是一个西充人尽皆知的故事和名字,从进入西充县城起,所问之人,无论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甚至看起来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都能将记者准确地引向李汝江的家所在地———西充师范校家属院。
1937年阴历八月二十八一早,就是在这里,856名壮士,奔赴沙场。
古来征战,几人能回!这856人中,有855人再没有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乡。他们中,很多还是尚在读书的学生,很多还来不及成家娶妻,很多还没有给故土亲人留下半点血脉。
李宏毅也在其中,幸运的是他已结婚生子,老婆大他8岁,女儿已能蹦蹦跳跳,只是出征时,他还不知道儿子已在妻子腹中孕育。如今,这个当年差点成为遗腹子的孩子,也已是70多岁的老人。
翻开《征途札记》那一页页业已泛黄残缺的油印纸,一个人的历史,饱含着856个壮士的青春热血,和一个民族的悲壮血泪,就这样真实地呈现在面前……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全民族抗战正式打响。
1937年阴历八月二十七,西充县东门中学操场,作为西充后援会招募的第一批义勇壮丁,856名年轻人集合完毕,即将奔赴沙场。
本次招募壮丁,是为川军出川抗日补充所用。当时的省政府给西充分配的兵员任务,是150名,岂料首批招募,就有800多人踊跃参军。
李汝江说,年仅20岁的父亲就在这800壮士中。有一个画面,自己从没见过,后来却无数次听母亲提及,也在父亲的书中看到……父亲远征在即,多日来以泪洗面的母亲没有送他,在他出门时硬着心肠将门关上;父亲去拜别自己的母亲,年迈的婆婆将他送至村头田坎,遥看着儿子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肯回去;伯伯追到街上和父亲话别,含泪目送着弟弟去往前途未卜的远方。
1937年阴历八月二十八一早,西充义勇壮丁856人豪迈出发,父送子,妻送夫,兄送弟……不认识的人都捧着鸡蛋、包子为这些勇士送行。此一别,即是永诀。
沙场
800“锤子兵”
打仗从不含糊
西充800壮士的故事不止一次被媒体报道,而其中反复提及最多的有一个著名的名号:锤子兵。锤子,其实是四川人一个不太文明的口头禅,但显然被西充人在抗战中表现得极为完美,成为褒义。
856名壮士辗转到重庆后,补充到43军26师,编成野战补充营开赴江西景德镇石门街训练。
在四海兄弟云集的抗日部队中,西充人习惯开口闭口一个“老子”一个“锤子”,外乡人觉得搞笑,戏称“锤子兵”。可多次战斗后,这批总被调侃的“锤子”成了英勇善战的“铁锤”。所谓锤子,也成了西充壮士铁一般意志的象征。
李汝江说,父亲生前很少提及当年战斗,直到他1985年陆续被一些单位和学校请去讲课,父亲才开始将这些埋藏于心里的故事,慢慢说出来。
李宏毅生前曾回忆,师长王克俊对“锤子兵”最感兴趣,不仅因为锤子兵训练刻苦,战斗技术全部达到优秀标准;更因为他们打起仗来从不含糊。
战斗激烈时,师长总要问营、团长:“你那里还有好多‘锤子’,派‘锤子’搞突击嘛”。好多突击队、敢死队都是“锤子”领队,成功多,伤亡也大!
1938年5月,在江西湖口殷家山守江防阵地,第一次和日军作战,西充壮士伤亡10余人。
1939年2月,李宏毅已升任机枪连代理排长,进攻南昌,此次战斗,西充壮士伤亡100余人。
1940年8月,从黄埔军校毕业归来的李宏毅回原职任少尉排长,刚放下行李,便参加到第二次进攻南昌战斗中。同期军校同学黄田康才当了半天排长,便告阵亡,李宏毅在攻隆昌桥时,也险些被埋伏日军“包饺子”,他和三个士兵好不容易在第三天撤出包围圈外,腿上全是枪伤,而营长以为他们排早已全部牺牲了……
此战后,李宏毅调升师部特务连中尉排长。各团壮丁代表到李宏毅处商量向“后援会”写报告:仅这次战斗,西充壮士就伤亡300余人。
那些壮烈牺牲的西充人,有舍身炸敌堡,炸敌坦克,有咬着鬼子耳朵下河拼命,有敌我双方刺刀同时插入胸膛一齐倒下……全师22名勇士得奖,西充壮士就占11名。西充人的勇猛从此有口皆碑。
刚开始,每牺牲一个西充壮士,前线报来消息,家乡后援会的乡亲们都会在庙里给他们立一个牌位,最后兵荒马乱,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没有留下,连资料都没有,很多人生前壮烈,死后无名。
李宏毅母亲临终前,想见儿子一面,家信送到了部队,但收到信的李宏毅却无法回到故乡,只能在远方大哭一场,算是告别。
原标题:八百壮士一人还 《征途札记》一部战书传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