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关,手术关
这关能过,父亲的命就能保下来。这个时候,父亲的腿部伤口已经开始腐烂,气味熏人,肉里长了很多蛆虫,那疼痛无法用语言形容。
医院非常重视父亲的伤情,首次手术由时任129师卫生部部长钱信忠医生亲自做的。钱信忠当时是八路军医院的专家,很多伤员都是经他手术后治愈的,父亲也不例外(钱信忠解放后曾任卫生部部长)。
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父亲在这个医院断断续续做了32次手术,取了48个大小不等的碎骨和3颗子弹。就是这样,也还有很多弹片和一颗子弹未取出来。性命算是保住了。
父亲到离世时,体内还有99块弹片和一颗子弹。1998年的一天,父亲还到医院取出一块弹片。那是因为人老了,肌肉萎缩,弹片从肌肉里突出,引起皮下凸起做的手术。
这手术关特别难过,但父亲非常坚强。32次手术,由于条件艰苦,没有一滴麻药,疼痛难忍,生不如死,父亲曾希望结束生命。
鬼子的武器先进,他们的歪把子机枪,子弹是爆炸型的,打进是个小眼,出来肉就开花,所以弹片特别多,子弹又不好取,再加上肌肉腐烂、化脓,要想保住性命,只有锯掉负伤的右腿。
父亲坚决不同意,他把手枪放在枕头下面说:“你们只要锯了我的腿,我就不活了。我活着是部队的累赘,也不能再打鬼子了。只要我腿在,你们给我治成什么样,我都不怪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要锯我的腿,拜托你们了!”
在父亲的坚持下,腿保住了,但短了两寸多。刘先鹏也向上级反映,可否在老百姓手中买点吗啡,手术时让父亲含在嘴里,上级同意了。就这样,父亲的第三关才算艰难地熬过去了。
1983年,金世柏夫妇在成都军区联勤部大院的合影。
2015年4月,本文作者金蓉与曾任金世柏警卫员的刘先鹏老人在山西长治的合影。
珍贵的结婚照片
我父母1945年冬结婚时的照片,非常珍贵,刘先鹏一直珍藏着。老人家说,他把照片交给我,这也是他今生最大的愿望。
父亲做完手术后,除警卫员刘先鹏外,组织上还安排了一位女同志照顾他,这位女同志叫贾秀英——我的母亲。父亲曾说,母亲是谢富治的夫人刘湘屏同志安排过来照顾他的。
为了让父亲养伤,组织上安排父亲住在沁水豆庄的一个大资本家家里,男主人叫张示昌,主要是借用他家的火炉烧饭。米和其他吃的东西,都是部队配的。
张示昌的太太开始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的。刘先鹏恼了,说:“我们是打日本鬼子负的伤,用下你家火炉,为何不高兴?你再骂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哈!”他把枪往桌子上一摆,那女人就老实了。之后,她还主动问,要不要这,要不要那。
住在豆庄期间,父亲对母亲的苦难身事有了更深的了解。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在豆庄相识、相知、相爱的。
母亲本姓李,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是山西高平县东宅村人,家里有1个哥哥4个姐妹,她在女孩子里排行第三。因家境贫穷,无法生计,家里把她卖到了沁水一户姓贾的富人家做童养媳,所以改姓贾。不到10岁,她就在贾家什么活儿都干。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挨打受气,铁棍烧红了,打在她的头上,那道留在母亲头上的伤痕就是永远的明证。
随着年龄一天天长大,母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1.6米的身段,在当时那个年代算长得高的。对母亲来说,吃苦受累,她都不怕,但要受男人的侮辱,她坚决不从。无奈之下,母亲跳了水井,幸好被八路军救了。
所以刘湘屏对父亲说,找个苦大仇深的女同志来照顾他。就这样,父母相识了,慢慢地相知了,再渐渐地,相爱了。两年后的一天,组织上对他们说:你就娶了她吧,你就嫁给他吧。两人同意了。
父母结婚,是在1945年冬。是刘先鹏到阳城太岳军区办的手续,由时任太岳军区政委王新廷签字,政治部主任高德喜审批同意的,父亲时任太岳军区供给部政委。
他们在晋城办了一个简单而喜庆的婚礼,其实也不叫什么婚礼,就是一个仪式。因为什么都没有,让刘先鹏弄了一桌饭菜,请高德喜、刘忍、毕虎等8位同志吃了一顿饭。那天,刘忍和毕虎找了一位同志,给父母拍了这张照片,刘先鹏一直留着,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在老人家心里,这张照片就是我父母那段艰苦岁月的历史见证,也是父母和战友们那段经过战争洗礼的战友情的历史见证。
这次,老人家亲自把照片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非常感激。
原标题:抗战时 父亲金世柏在山西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