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第二条路了”
龙龙没了,一家人再也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了。家里拉货的电瓶车半个月没用了,连电也没充。龙龙的妈妈决定,和老公回乡,再不要来洪合这片伤心之地。
两个女儿依然留在洪合给羊毛衫套口。龙龙妈妈最放心不下二女儿。为了便宜,二女儿和三十来个人挤在一间大出租房里,干什么也不方便。
在夫妻俩租住的九联村,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洪合镇的房租太贵了,套口时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还会被邻居投诉。这些从西南大山深处赶来东部沿海淘金的人,只得又一次住进了农村。
龙龙所在的学校是一所私立的打工子弟校,斑驳的三层绿色小楼外,是一片废墟。
只隔了一个公交站,是镇上的中心小学,几栋5层小洋楼矗立其中,一到放学时段,车子把路口围得水泄不通,车辆鸣笛声响许久。
龙龙去世的消息,许多人不知道。几位曾经的同班同学听到龙龙的大名后,瞪大眼睛,想了许久,才说,“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第一排,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反正成绩很差。”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印象。
不过,像龙龙这样辍学,倒不算这所打工子弟校的新鲜事儿。一名八年级女生记得,刚开学时全班还有八十来个人, 一个学期不到,就只剩下了50个。班级也从两个变成了一个。
“没有人讨论上不上高中,都在说干什么挣钱。”一个女孩回忆,有许多和龙龙很像的男孩,“没事儿就出去打架,有人打架打到手都写不了字呢。”
不过这一切,学校校长和教导主任都予以否认。他们不承认学校有过龙龙,也不承认学生辍学,他们指责了许多孩子的父母,“孩子不学好,叫他们来学校谈话都不来。”
小陈也曾是这个学校的一员。在和过去断了来往、远离“兄弟伙”和无休无止的打架后,他已娶妻生子,跟着爸爸一起做小生意。
一次他在街上偶遇当初的“兄弟伙”,却发现一个同伴不见踪影。他随口一问,有人回他,“他死了,前段时间被人杀了。”
没有葬礼,没有讣告,那个“兄弟伙”走了。那一刻,他只感觉“庆幸”。
这也曾是龙龙的妈妈第一次来到洪合最大的感受。她和老公在广东和江西都打过工,孩子就扔在云南老家让爷爷奶奶带。那时候,工厂管得严,还要住集体宿舍,孩子根本不可能带着。
正因如此,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给羊毛衫套口,边干活儿边看孩子的机会,她几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女儿女婿早几年就跟着老乡来了洪合,一年能挣好几万元,还能在家陪孩子的故事总算得到了亲人的证实,更何况,“还是乡干部带着大家一起来的”,她和丈夫辞掉江西工厂的活儿,带着孩子来浙江。
当时,龙龙的奶奶去世了,爷爷老得腿也迈不动了,孩子压根儿没人管。来洪合打工的机会,几乎是这家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几乎是每个拖家带口来到洪合的家庭,都有的故事。小毛的爸爸6年前就来了,当时,为了不让孩子当“留守儿童”,他把3个孩子都带到了洪合。只是,这个一门心思挣钱养家的父亲压根儿没有想到,孩子在身边待了6年,却和自己越走越远,甚至远到他“完全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也曾经有人想过回乡。
一个贵州女人曾因为孩子学坏,举家搬回老家,可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这边行情好时一年一个人挣五六万,差点儿时也有两三万,老家种地能挣多少?能养得起孩子吗?不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来洪合是唯一的选择。”刚刚失去龙龙的母亲何丽云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自己还是会带着龙龙来到嘉兴,因为,“真的没有第二条路了。”
(实习生徐芃对本文亦有贡献)
原标题:洪合镇少年杀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