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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村”更生:一个世外桃源的嬗变

2016-05-31 07:16   来源: 华西都市报   编辑: 肖凌霄   责任编辑: 史建婷

勒尔村虽交通不便,但随着脱贫攻坚的深入,像卫星电视,太阳能发电设备等新东西也涌入了这个悬崖上的村庄。

俯瞰勒尔村全貌

5月26日,一名小朋友在家中玩耍,他身旁是太阳能发电设备。

脱贫攻坚下的勒尔村拒绝沦为时代孤岛

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在狮子山前一劈,就成了古里大峡谷。然后又在山腰横劈一刀,在绝壁上砍出一个山间平地。一群躲避战争的彝族人,偶然发现了这个平地,举家搬迁到这里,开荒种地、繁衍生育,肥沃的土地,暖湿适中的气候,成为农业社会里人们的依仗。与外界隔绝,易守难攻,这里远离战争的灾祸,看索玛花一开一谢,听鸟儿猴子叽呀嬉戏,生一群儿女……

如此,成了一个村庄,俨然世外桃源。七八代人过去了,这里从奴隶社会倏忽跨进社会主义社会,封闭的自给自足,已经远远落后于山外——这里成了中国最贫穷落后地区之一。

这天,一群人走进这个村庄,点燃了前进追赶的引擎。经过历次扶贫攻坚,这个曾经由“世外桃源”失落而来的孤岛,开始融入社会发展,共享发展成果……

5月26日夜里,几名村民在灯下聊天。

5月26日,村民在家中看电视。虽然山高路险,但是当地人能通过电视和手机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躲战乱而成隔离外界温饱无忧 俨然世外桃源

早上六点,一层云雾停留在狮子山腰,把山顶遮得严严实实。云雾之下,一群羊在吃草。青花椒树上,一团一团的花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悬崖上的村庄——勒尔村的清晨,安详美好。

俄的长江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一个小时后,村支书莫色吉日走过一片苞谷地,来到俄的长江家里,身后跟着村文书莫色子古。大家开始聊天,一会就来了一大群人。

大家聊到了村庄的历史。不少人都会提出一个问题:勒尔村是从何时形成的?对于这个问题,今年51岁的村支书莫色吉日也没有准确答案,他只记得,他们从美姑等地迁徙而来,从他这辈算起,家里已经有4代人居住在这里了。而村文书莫色子古的父亲莫色日冲则表示,他家已经在勒尔村居住了7代,根据长辈们的描述,村子至少也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

村子里,靠近悬崖边,还有不少残存的石头筑成的城垛遗迹,诉说着当年的历史。莫色吉日带着记者到遗迹边走了一圈,村子里公认的说法是,数百年前,先辈们为了躲避战乱和械斗,从远处寻觅至此。“这些防御工事牢固得很,以前的土匪、敌人,哪个都攻不进来。”莫色吉日说,长久以来,村子得以繁衍生息,从未被外界打扰。

从天梯爬上悬崖后,眼前豁然开朗,开阔的缓坡地带上,民房散落着。虽然地处悬崖上,但这里海拔仅有1500米左右,与西昌市的高度差不多。

依山而居,除了符合当地人的习俗,大家迁徙定居于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物产丰富。“除了不能种植水稻和荞麦,其他的都可以种。”莫色吉日说,勒尔村气候温和,日照充足,夏天很凉爽,到了冬天,雪落到地上就化了。土地也较为肥沃,播种下去的种子,都能够生长,村民衣食温饱不成问题。

村民们也乐于享受这种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恬静生活。这种生活,在当地人的婚姻上,也体现了出来。莫色吉日说,彝族新娘嫁进村来,需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新娘从山下背上来。20多年来,莫色吉日背过50多位新娘进村,这些新娘,都安心地在村里生活。

即使肆无忌惮的猴子,村民们也能容忍。多年前的一个冬天,莫色吉日把玉米酒糟晒到院子里后,就出门打土翻地。傍晚回家时,竟然有一大群猴子在院子里睡觉,仔细一看,原来,猴子偷吃了酒糟,全部醉倒了。他也没有打扰猴子睡觉,直到下半夜,猴子们才摇摇晃晃地跑回森林。

困交通而衰搬离还是留守 不只是情感问题

一年又一年,山还是那座山。村民们觉得,虽然上下山危险且辛苦,但人生或许本该如此,自己的生活过得还不错。不过,一些曾经外出打工回来的村民却在开始嘀咕:村子落后了。

村民莫色子古曾经去秦皇岛打过工。之前从未坐过火车的他,进城后,被深深震撼了,在他看来,山下与山上,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的交通太方便了,想去哪里,很快就能到,想买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几年前,他从城里买回一部手机,回到家中,却没有信号,要打电话,只能跑到山坳上去。

“以前姑娘都喜欢嫁到村里来。”对于村子的变迁,莫色吉日举例说,村里有土地、收成好,以前是这一带最好的地方,村里的小伙要娶亲,还有很大的挑选余地。但这些年来,随着山下其他地方交通的改善,姑娘们要嫁进村来,事前都得仔细思考,很是犹豫。现在,村里的小伙要娶老婆,要颇费一番周折。

勒尔村常住居民有108户、480多人,分为4个社:牛觉、特土、勒尔和古曲洛。古曲洛社曾经是昭觉县人数最少的社,只有9户村民,但现在,他们已经全部搬离。

搬走的原因,是该社只有70多亩斜坡旱地,土地贫瘠,相比勒尔社,生存环境较差。曾经有村民养了一头牛,在一个大雾天,牛听到峡谷对面村子里同伴的叫声,于是循声而去,结果掉下悬崖,再也没有找回来。

莫色打吉是古曲洛社搬走的村民之一,如今,他的新家,位于山脚下的勒尔小学附近,不远处,就是省道。但,他仍然挂念着大山。每隔一两天,他都要沿着天梯,爬上悬崖。

“总感觉自己的家,还在山上。”莫色打吉说,虽然山下交通方便,但山下土地不多,而且亲戚和家人都还在山上,山上有自己的核桃地,感觉回到山上,才感到踏实,感觉回到了家。于是,他在山上和山上,沿着天梯,不断往返。

对于莫色打吉的这种情感,村民吉巴石呷也感同身受。蹲在墙角,吉巴石呷掏出手机,搜寻着微弱的信号,用手机QQ与西昌的朋友交流。“信号太差了,打电话可以,联网有点恼火。”吉巴石呷今年25岁,前几年,他一直在山东打工,今年回了家乡,一个月前刚结婚。

办过喜事之后,吉巴石呷没有出去继续打工,他选择留在家里。吉巴石呷的想法是,在外打工虽然挣钱比家里多,但自己的文化程度太低,普通话说得不好,语言交流也存在问题,还不如回家,在家养猪、养羊。

驻勒尔村第一书记帕查有格表示,总的来说,村民们想要搬迁意愿是有的,但并不强烈,原因则是受限于教育程度以及语言沟通问题,还有就是观念和习惯。对于他们来说,大山并非外界想象的那么贫穷,对于搬到外界,村民有许多不确定感和焦虑感,很难融入外界全新的环境。

因扶贫再兴规划发展 种“两棵树”养牛羊

随着扶贫攻坚的深入,这里涌现出了新东西。

几年前的一天,几个人来到勒尔村,带了一个锅一样的东西,在房顶调好接上电视,电视就多了几十个频道……又过了几天,有人带了几块黑色的板子,放在房顶上,居然可以点燃电灯……

渐渐地,每户都通了自来水,安装上了太阳能发电板,配上了卫星电视,曾经的木板房改成了瓦房,但与日新月异的外界,仍有差距。

前几天,村民莫色拉则卖了两只羊,买羊的,是邻村的村民,价格是13元一斤。“如果赶到山下卖,可以卖到16元一斤。”莫色拉则说,但是将羊赶下山,需要耗费大半天时间,所以,村民们喜欢选择就近交易。

羊还好,可以赶着走路下山,如果是猪和牛,就很难卖到山下了。莫色拉则说,猪和牛,一般都是养来自己吃,无法带来经济效益。

从政府层面来看,村子整体搬迁,暂时也行不通,因为在凉山,还有很多比这个村更急迫需要搬迁的地方。

“勒尔村的粮食产量普遍较高,除了出行受到限制外,这个村的气候环境算不上差。”凉山州发展改革委主任赵玉聪提供了一组比“悬崖村”更严峻的数据:该州有40%多的村子海拔都在勒尔村之上,有1600多个村位于石漠化严重地区。此外,像泥石流这类地质灾害频发的区域,随时可能威胁到老百姓的生命安全,要优先考虑搬迁。

“现在最急需搬迁的是这些地方的群众。”赵玉聪说,凉山州准备用5年时间,把这个“硬任务”拿下来。

对于搬迁,支尔莫乡党委书记阿皮几体也认为,不是简单地搬走那么简单,到山下,去哪里找到400多人的耕地?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岗位?他们的收入如何保障?让他们如何融入当地?等等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现在,村民们的搬迁意愿并不强烈,当地政府也为村民们提供了选择和改变的平台。

对于村里的发展,通过召开全村的村民大会,大家形成了统一意见,已经有了具体规划。帕查有格说,村里将按照“1、2、1”规划,发展种、养殖业。

根据首批100万元整村推进资金,目前,村里已经购回了近400只山羊。“我们不能简单地分给村民。”阿皮几体说,如果分到每户,羊没养好,或者杀来吃了,扶贫又白扶了,所以,村上成立了养殖合作社,同时成了理事会,请村民专门负责来养这批羊。同时,设立了羊圈和兽医等配套服务,再按照每户的人口多少,免费入股,羊卖了,再进行分红,每位村民都能享受到效益。

帕查有格说,村里还将种好花椒树和核桃树“两棵树”,在村里能种树的地方,都种上。例如,在目前4500株花椒树的基础上,再增加5000株,花椒的单价在45元一斤左右,效益可观。

破困局而变只有读书才能真正走出大山

事实上,除了扶贫攻坚的官员,村民自己也认识到了与外界的差距,开始尝试改变这种困局。

某色子古有3个孩子,大儿子19岁,两个女儿分别16岁和13岁。说起孩子,某色子古颇为骄傲。他的大儿子和二女儿,如今都在昭觉中学读书,成绩不错。小女儿今年小学即将毕业,已经考上了攀西绵阳南山国际中学。

三个孩子读书,一年算下来,需要大约2.8万元的学费和生活费,而某色子古家,一年的收入差不多3万多元,将所有收入拿给孩子读书,他认为,这值得。

某色子古说,当年他读了初中就辍学,外出打工,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普通话说得不好,文化又不高,找工作很难。”不过,他现在很有信心,家中的50多株核桃树开始挂果,70多株花椒树也长势不错,他的愿望是,三个孩子都能考上大学。

莫色吉日告诉记者,如今,勒尔村里的适龄儿童实现了全部入学,上学、回家攀爬天梯,由家长护送上下山,“如今,村民都很重视教育,因为大家知道,只有通过读书,才能让孩子真正走出大山。”记者手记勒尔村人的

幸福感

采访中,我的同事跟我聊天。

“这里的村民还是可怜。”他说。

“他们吃不饱吗?”我问。

“不。”“他们穿不暖吗?”我又问。

“不。”“可是,吃得饱穿得暖就幸福吗?”他反问。

“你看到他们脸上的笑了吗?你看到他们在核桃树下打扑克聊天了吗?你看到他们坐在石头上聊天其乐融融吗?难道非要像我们一样开着车呼吸着尾气才幸福吗?”我的同事陷入了沉默。

各自有各自的世界。所谓幸福,实际上是一种个人化的心理感受而已,无从以己来度量他人。若干年来,勒尔村的物质生活确实贫乏。但这,似乎并未影响他们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这些年,政府扶贫攻坚高歌猛进,这个曾经的“孤岛”,也有了长足的发展:用上太阳能发电、可以收看十几个频道、建立了种养殖合作社……勒尔村人的幸福感,更进了一步。

这个村子,没有对贫穷的抱怨,只有对当下生活的满足,以及对美好未来的奋斗和期待。封面新闻记者梁波苟明华西都市报记者徐湘东

摄影杨涛张磊

原标题:“悬崖村”更生:一个世外桃源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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