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段路,突然多了很多人
肿瘤科的病房在某种意义上是个枯寂酷寒之地:疼痛、恐惧、死亡……唯有人心的温度能浸润,能流动,能照拂。
营养科的医生根据他的身体开了营养配方粉,每天40元左右。后来知道老人的情况,营养科说:这个费用,我们自己来承担。
护士长刘红丽把科里的护士和实习生都召来,排了个班,每天固定一个人爱心接力,从家里给爷爷带一份自家炖的汤,或者专门出去给爷爷买一份瘦肉粥。做完自己手里的工作,会来陪爷爷聊天,剪指甲,擦身。
95后的实习小护士陈明欢周一下午来喂老人吃猪蹄汤,像个家长喂小孩一样,每喂一口,就奖励似地轻轻拧一下老人的脸颊。她们这些小女孩几乎不哭,都是笑,叽叽喳喳围着爷爷笑,笑他年轻时也是大长腿帅哥一枚,怎么就没搞定几个老婆。这个时候,爷爷就瘪着几乎没牙的嘴闭着眼笑。
医生说,老人有政府医保托底,能够承担姑息治疗的费用,他更需要的是陪伴和倾听。
每天都在准备,每天都在告别
田玲10年没有换过手机,越到后来越不敢换,因为病人都留的她这个号码。她说,这8年来,她一直在准备,一直在告别,一直在害怕和担忧中等待那一个电话。
她给重庆晚报记者看了爷爷的病历,老人整个左肺完全被肿瘤侵占,右肺也已经转移,胰腺也发现有转移。肺癌晚期病人是什么感受?溺水。肺叶无法打开,呼吸像拉风箱,病人就像沉进水中,闷,难受,一点一点被榨尽最后的力气。
田玲说,8年来,老人从未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他总是在念叨,活到今天,他已经满足了。
田玲下午来的时候,爷爷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想请个假,回一趟家。”田玲问他是不是担心钱不够用?他支吾着没有回答。背过身,田玲眼泪哗哗往下流,她说:“爷爷是怕存在医院账户上的钱不够,怕万一走了,还欠医院的钱,他想回去拿钱。我给爷爷说了的,我去帮他申请绿色通道,但他还是怕麻烦我……”
重庆晚报记者问田玲:“有没有可能,在他走之前,他真想要回去最后看一眼自己住过那么多年的地方?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气息,一个人的时间,一个人的一辈子?我们一起来帮帮他,向医院申请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陪同,当天来回。”
田玲动摇了一下,还是说:“院外没有抢救的条件。而且,根据相关规定,像这样的危重病人,不能离开这里,涉及医保等一系列问题,不能感情用事……”
值班室很安静,窗外的雨和她的眼泪都在往下滴。
田玲很纠结,对一个临终病人强烈的情感投入是对心神的碾磨和摧折,她不想再来一次。但她也很感谢爷爷:“一个陌生人,他给予你无限信任、依赖、眷恋,是命运赠送的一场情感教育……”
我问她心里是怎样准备最后的时刻的?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滑下来落到地上:“还是我来吧,如果可以,我来拉着他的手,帮他合上双眼,送他走。他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他心里是这么希望的。”
重庆晚报记者刘春燕首席记者冉文实习生肃昱朗清摄影报道
原标题:“把我的钱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