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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一萍:一直站在表达的中心

2017-12-01 17:25   来源: 成都日报   编辑: 高赛琦   责任编辑: 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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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军旅出身的新锐作家卢一萍推出一部“有趣的辽阔之书”——新作《白山》,直接吸取现实力量,独具审视与反思意义,为当代小说创造了一个新境界。卢一萍一直认为自己必须站在表达的中心,虽然这个中心有些寂寥与荒凉,但这正是自己要抵达和停留的地方。

嘉宾

卢一萍,1972年生于四川南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结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新疆军区服役20余年,足迹遍及西部群山高原、大漠戈壁。曾任成都军区文艺创作室副主任,2016年卸甲。现为《青年作家》副主编,成都文学院、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激情王国》《我的绝代佳人》;小说集《帕米尔情歌》《天堂湾》等;随笔集《世界屋脊之书》等;长篇报告文学《八千湘女上天山》等十余部。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奖、中国报告文学大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天山文艺奖、上海文学奖等。最新力作《白山》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

对话

在雪域边地找到我的句法与结构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出版《激情王国》后,写作难以为继,为什么?

卢一萍(以下简称卢):我如果要混下去其实很容易,那就继续写,好比顺着一条水流向下。但我不想这么循规蹈矩,我渴望超越自己,却找不到借力点,也不知该往哪里发力。写作就停顿下来……

记:你的办法是什么?

卢:我渐渐意识到,《激情王国》是一部形式感的作品,其中混杂了很多并不清晰的理念。写这部小说缘于爱情,我当时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但我一无所有,想写一部小说献给她。追求爱情和追求理想有一种相似性,两者都是脆弱的。我觉得这是我写作上的青春期,但这是我小说写作的一个重要阶段。就像我们在青春期探索人生一样,它也为我更好地理解小说提供了一个重要途径。我决定尽快返回新疆。我对领导说,希望去南疆。我谢绝了创作室主任的挽留,去塔什库尔干的雪原深处生活了3年。这段时间,我走遍了8000多公里的边防线,历任排长、干事,获得了中尉军衔。我认识了坚守在人迹罕至的高地上的军人,认识了很多动物、植物,在天与地的空旷寂静里,渐渐触摸到了一些事体……

记:你走出了虚构,在非虚构的世界里感觉到了一种逼近现实的强大力量。

卢:我借着下连蹲点的机会,到艰苦的红其拉甫哨所驻扎,半年里我没有离开过海拔5000多米的边防连前哨班,开始了纪实性写作。有人说过,新疆的土地适合出产两种文学:一种是最高的虚构;一种是最真实的记录。真实的力量来自大地,甚至会超越虚构的力量。我与战士们巡逻的日子里,带领小分队骑着牦牛穿行在国境线上。几个月的行走,令我们长时间骑在牛背上的双腿在睡觉时都合不拢……为了完成一位驻守南疆13年的老笔杆子的临终嘱托,1999年,我用半年时间奔波在国境线上,跑坏1辆吉普车,完成了后来获得解放军文艺大奖的长篇报告文学《神山圣域》。

记:这些冰雪经历,也为你积累了很多素材。

卢:我在纪实文学写作里获得了一种如何企及事物、进入事物的能力。包括后来写作的《八千湘女上天山》《卡德尔与一个村庄的传奇》等一系列长篇非虚构作品,回过头来看小说,有了一种信心,一下发现过去困扰我小说的那个难点已冰雪消融,小说的腔调、语言、气息、结构等,变得触手可及。

记:那时你进入上海社会科学院和上海作家协会合办的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深造,写了很多小说……

卢:连续创作出《北京吉普》《白马居》《七年前的那场赛马》《夏巴孜归来》《克克吐鲁克》等中短篇。文学评论家施战军曾认为,“……地域有时候与一个作家的经典作品关系并不大,但好作品必须在特定场域才能产生。我觉得卢一萍找到了这个时代变幻中相对缓慢的‘场域’。”我在雪域边地找到了我的句法与结构。我一直认为自己必须站在表达的中心,虽然这个中心有些寂寥与荒凉,但这正是我要抵达和停留的地方。

记:谈谈你心中的“真实”。

卢:对一篇作品来说,真实就是能让读者从文字中感受到人性和良知的光照。而虚构是到达真实的唯一途径。虚构是小说的灵魂,但很多小说家正在丧失虚构的能力。他们的小说读起来更像纪实和报告。按我的理解,所谓虚构,就是小说家为了使小说反映出来的生活比实际生活更强烈、更集中、更典型、更理想、更真实,依托合理的想象所采用的一种艺术手段。

写一部有趣的辽阔之书

记:你曾说,会在45岁开始写一部“有趣的辽阔之书”,为什么?

卢:这是我人生的计划。我的下半生会以小说写作为主。我定的计划是,每年写三五篇短篇小说,两三部中篇小说,每五年写一部长篇小说。

记:在我看来,历经7年、十易其稿的《白山》,就是一部“有趣的辽阔之书”。

卢:故事主要讲述了战斗英雄凌老四在解放西藏阿里时牺牲,后被错误地打成了“反革命”,家人因此受到牵连,其子凌五斗在批斗时摔坏了脑子,后来父亲平反,当地政府为了照顾烈士遗孤,送他入伍,到了父亲牺牲的高原。到部队后,由于脑疾,他被分配去喂猪。他做事执着,心无旁骛,深得领导赏识。到了海拔4700米以上的高原地区,他具备了常人难以拥有的过目不忘、不惧高原反应等超能力,守过孤哨、喂过猪、放过马,担任过通信员、哨长、炊事班副班长、饲养班班长、一班长、代理排长,终被树为先进典型。一次意外使他体内血红蛋白变异,皮肤变蓝,被人传为“外星战士”……

记:这部小说固然来自你的生活积累,但一定有一个引爆点。

卢:2010年我得了一场病,住院期间浏览床头一本医学刊物,其中一篇文章指出,一个人在缺氧的高原待的时间久了,皮肤会渐渐变蓝。我脑海里立即跳出了一个“蓝色人”的意象……很快就动笔,由十几个中短篇系列构成。当时的标题叫《高原传》,后来改名为《白山》。

记:黑色幽默、荒诞、魔幻、反讽、复调、穿越,成为了这部“辽阔之书”的笔触,具有非常多的新意与亮点……

卢:当下的汉语作家们倾心于变着花招讲故事,反而放弃了塑造人物。《红楼梦》《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里,作家塑造的人物让我们难以忘怀,是“人物”而不一定是“故事”让这些作品成了不朽的经典。塑造难忘的人物是我心目中好作品的第一尺度。

记:有评论家指出,这部作品有以下独特之处:一是中国作家第一次把喀喇昆仑和阿里高原这列“白山”作为虚构文学的背景进行表达,具有浓郁的边疆气质和高原特色;二是作者以漫写手法,通过普通士兵在特殊年代的种种遭遇以及周围各类人物的活动,谑而不虐,寓庄于谐,表现了特殊年代中闪耀的人性光芒;三是《白山》具有“充满激情、令人振奋的文学正义感”,蕴含振奋的正能量;四是作者忠实于小说的审美价值,是毫不妥协的文学探索与现实主义的结合……我以为还有两个特色,那就是诗意的话语大密度地呈现,以及一般小说家最为缺失的思辨力。

卢:这些都是鼓励。《白山》是我45岁时最满意的作品。我愿意继续“试错”,绝不放弃思考与探索性写作。

写小说就像一场激烈的爱情

记:你目前担任《青年作家》副主编,如何看待四川的文学语境?

卢:巴蜀文脉源远流长,四川在中国具有持续、全方位的影响力。除了少量优秀作家之外,我们当下的本土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实力并不与此相符。其一,我们一直缺乏一个在汉语领域具有话语权的综合文学杂志与文学出版社,不能有效地吸引一流文学家的眼光,而读者又往往随大流,跟着“北上广”跑。《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必须发力;其二,自沙汀、艾芜、李劼人、周克芹之后,伟大的巴蜀乡土文学叙事没有得到持续的重视与开掘。巴蜀乡土文学并非专指“农村小说”,它是涵盖了小说、散文、诗歌、戏剧、地方史写作的一个大向度,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中国故事”。本土很多作家一味求洋,苦心孤诣讲究形式感,自然与时代要求渐行渐远;其三,“盆地意识”在写作界仍很浓厚……

记:请谈谈你的写作状态。

卢:我很多时候是在书房对着书或稿纸自语。我把这叫作“自语症”。小说家都是自语症患者。小说写作是个很孤独的职业。我打交道的都是虚构的一些人物,我爱他,恨他,他们活在我的心里,这还不够,他们要能够活在读者的心里、活在时间里才行,才算立住了。在写小说的那一段时间,我们魂牵梦绕、朝夕相处,一旦写完,他们就离开了。就像一场激烈的爱情,爱过之后,恩断情绝。我再试着去虚构新的人物。很多人都有个印象,小说家大多不会说话。这是因为一个长期在斗室以虚构为生的人,他的言说功能有可能会退化。

小说是所有文学体裁里的重体力活。一部短篇构思好后,连写带改,也得十天半月;一部中篇至少需要一个月,一部长篇就是长期的苦役了,有时可以折磨你三五年,甚至十余年,还有人为了一本书,即使付出一生,也未必能够完成,比如曹雪芹写《红楼梦》,比如捷克作家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均属未竟之作。

手记

2017年11月5日

我与卢一萍均为川人,却是2013年初夏在乌鲁木齐相识。当时他在新疆军区政治部从事专业创作,他穿着随意,以美酒和深淳的笑意迎接我,让我立即感触到了那来自大巴山的血性、坦然与耿直。他调回成都后,我们经常一起参加笔会、文学调研,他每有新作出版总是立即送我,让我得以窥见他扎实、清晰的写作历程。他的诗性叙事与敏锐,统摄于一种血脉蒸腾的雄性视野,既有大江东去的豪迈,又不失晓风残月的细腻,呈现出当代小说家少有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卢一萍之所以具备这些写作特性,在于他少年时节一段追逐文学梦的奇特经历。南江地处巴山腹地,相对封闭,他苦读一切可以到手的文学书籍,写诗不辍。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一度成为他过目不忘的经典。他决心以后要像周立波、曹雪芹那样做写书的人,记录下善和恶,让后人去讲说。他依葫芦画瓢,动笔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寒窗轶事》。读高中时,他转学到了巴中的奇章中学,开始与同学一起创办铅印版的中学生文学报《清流》。没钱怎么办?他四处拉赞助,拉到了当地派出所,所长一边审讯一个小偷,一边聆听中学生“振兴川北文学写作”的激情倾诉,然后默默掏出5元钱放到卢一萍手里……一月一期的《清流》潺潺而下,竟然出版了好几期,一度发行量达到两万多份,会员1000多人。这份小报,作为四川省第一份由中学生创办的铅印文学报纸,载入了当地的史志。

命运不是一个人可以设计的,充满机遇,又暗含一种似可洞见的机理。1990年初,某天,卢一萍正在街头奔走,准备筹办中国校园作家协会。路边见到一位负责征兵的军人,寒暄几句后,军人动员卢一萍用自己的笔为军队服务。他略略思考就同意了。这就是卢一萍的命运,从大巴山到塔什库尔干的茫茫雪峰,他总是在永不停息的跋涉里,渐渐靠近他心目中的诗神。

他在部队当文书,除了写新闻报道、写报告特写,他进入文学的速度显然比写新闻更为顺畅。他着手的第一个3万字的中篇小说《远望故乡》,很顺利地在《西北军事文学》头条刊发。第二个6万字的中篇《如歌军旅》,大型军事文学杂志《昆仑》也发表了……

11月5日下午,我们在锦江边聊到了这些往事,他的表情平静:“我的写作之路尤其是起步阶段,似乎较为顺畅,一篇接一篇的作品顺利发表,1994年我还在解放军艺术学院读书,也是我真正写作的开始。当年的长篇《黑白》,以‘长篇未定稿’的形式发表于1995年《芙蓉》第二期,很快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修订本《激情王国》。就在事业、写作渐渐敞开大门的时候,我突然写不出小说了……”

我说:“因为《激情王国》的先锋探索性,后来该书进入了丁帆主编的《中国当代西部文学史》。这是一部忧患之书,你倾情甚烈,似乎掏空了储备,这显然是你生命里的一个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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