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罕为人知的是，川军也打过游击战。在山西展开游击战的是川军将领李家钰率领的47军。47军在川军中是支相对独立的势力，原驻扎在西昌一带。抗战爆发后，47军积极请战，组入22集团军，从西昌经雅安，沿川陕公路步行约4000公里奔赴前线。到陕西后，即被从22集团军中划属第二战区，进入晋东南作战。作战失利后，即留在山西东南部中条山一带展开敌后游击战，与敌周旋近2年，战绩突出，李家钰也因之升任第四集团军副总司令。
顾问：李殿元（历史文化学者） 胡越英（抗战史研究专家） 何允中（川军抗战史研究专家）
1937年12月，李家钰率47军抵达山西太行山抗日前线。此时，河北省已沦陷，山西2/3也已沦入敌手。李家钰部属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副司令长官卫立煌指挥，防守长治、长子、潞城、平顺、黎城、襄垣、屯留、壶关八县。
市社科院历史专家胡越英说，47军所辖104、178两师都属于丙种师，仅强于保安团，装备极差，冰天雪地之中，仍着单薄军衣，足穿草鞋。47军当时每个步兵团仅有4门二五迫击炮，每个步兵营只有重机枪4挺，每个步兵连只有捷克式轻机枪2-3挺，川造、汉阳造步枪70-80支，全军没有一门大炮。李家钰赴临汾，面见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前敌总指挥卫立煌，要求拨给炮兵，未得结果。“但作战意志不能简单用装备水平衡量。”
出川时，李家钰曾作诗一首：“男儿仗剑出四川，不灭倭寇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是青山。”堪为川军将士的写真。47军装备差，所以防守的是二线，但日军猖獗，很快突破至47军防地。47军奋起抵抗，尤以东阳关保卫战、长治保卫战最为惨烈。
东阳关血战 川军2000余官兵牺牲
东阳关在山西省黎城县东28里，是太行山的一处重要关口，东通河北省涉县、武安、邯郸，西通山西省黎城、潞城、长治。47军178师李宗昉部驻守。
2月，日军从太原南下，以其108团104旅团下原熊弥部及伪军王英部一万余人，飞机、大炮，骑兵、步兵配合，经涉县扑向东阳关。
“据父亲回忆，战斗打响是2月14日，是当年的正月十七，东阳关上狂风大作，还下着大雪。将士们仍然穿着刚出川时的草鞋单衣。”原47军作战参谋李卓夫的女儿马爱华说。
涉县，属第一战区，由孙殿英（即盗掘东陵的军阀）部驻守，日寇进攻， 2月14日，孙殿英请求由东阳关派兵增援。李家钰急派罗时英团一营出关驰援，当晚到达涉县县城。孙殿英部见李家钰部到达，却向左右退却，致李部孤立，日军由左右包抄，该营伤亡100余人，撤回东阳关。
据资料记载，川军在冰雪中固守黎城县东阳关，于皇后岭居高临下坚守。从16日起，日军以飞机大炮猛攻，川军以劣势武器抗击，手榴弹打光，子弹打光，石头砸，大刀砍。川军血战三昼夜，在晋省边墙阵地上，横陈敌尸五百，川军营长周策勋以下千人殉国，阵地仍未被敌攻破。
到18日，日军一部在汉奸带领下，绕道皇后岭背后，前后同时发动攻击，川军腹背受敌，被迫放弃东阳关。
李家钰是成都蒲江人，部下也多有蒲江籍战士随军出征。106旅三团团长孙介卿、一团团长杨显名、三团一营营长杨孟候、三团第二营营长周策勋、第三营营长赵前裕均为蒲江人。在老东阳山阵地。周策勋营长率部与敌反复肉搏，头部、腹部中弹，牺牲时年仅32岁。106旅一团4连上尉连长蒲江人黄高翼率部留守阵地，掩护主力转移，任凭日本飞机轰炸、钢炮轰击，坚守不退，日寇冲上阵地，黄高翼与敌肉搏，被机枪扫射，胸部中弹数十发，牺牲时年仅29岁。蒲江籍阵亡于东阳关战士，还有龚海清（上尉附员，36岁）、陈述清（中士班长，35岁）、廖吉平（25岁，一等兵）、杜云先（24岁，一等兵）、杨云（29岁，上等兵）、黄汉良（22岁，二等兵）、韩国义（20岁，二等兵）、安子良（23岁，二等兵）、周占云（26，下士）、黄仕昌（24岁）等。
龙腾是成都市蒲江县文物管理所的退休研究员，他耗时29年，整理出一份107人的东阳关阵亡将士名单。但他也只有一声叹息：时间太久，资料太少，牺牲了多少川人、姓甚名谁，已经难以厘清。
东阳关血战，毙伤日伪1000余人，李部官兵壮烈牺牲2000余人，阵亡营长2人，连长12人，排长20余人。
李家钰部将士英勇杀敌，受到山西人民赞扬和爱戴，黎城县长何公振给李家钰发函，称：“……黎城民众对此可歌可泣之事迹，极为崇佩敬仰，久而难忘。除阵亡官兵，由地方民众分别清查埋葬，举行追悼。……并在东阳关建立‘川军抗日死难纪念碑’一座。在皇帝陵建川军庙一所，每年2月17日，演戏一日，以志不忘。”
1938年7月29日，《新蜀报》也以《黎城民众，纪念国殇 ，建川军庙一所》为题，作了同样报道。
死战长治9天9夜 川军无一人被生俘
日军占领东阳关之后，南北两路日军已形成对长治的钳形攻击之势。2月19日下午，日军第108师团开始从东、西、北三面围攻长治城，故意留南门不围，十余门大炮猛轰长治城，数架敌机也轮番轰炸，试图以猛烈的炮火逼川军从南门退走。守卫长治城的部队，是47军104师312旅624团。
历史学者李殿元教授介绍说，据资料记载，川军在北门之外，与敌少将旅团长苫米地所部，展开激烈鏖战，整夜不休，打到20日天亮，日军难进长治半步。日军即以三架飞机轰炸全城，又施重炮集中轰炸北门。城墙上下，川军与鬼子杀作一团，大战半日，北城依然屹立在硝烟之中。午后，日军大炮再次集束轰击北门，城头落弹1000余发，炸开缺口，日军蜂拥而上，川军团长熊岗陵，指挥一个排与敌白刃交锋，一个回合打下来，整排战士只有3人活着！打了一整天，古城仍在我手。
待到21日上午，日军再施重炮轰炸昨日缺口，使其扩大成斜坡状，大批鬼子挺枪而上，川军两位连长杨显谟、夏抚涛身先士卒，迎头劈杀，两退顽敌，自己也为国捐躯。缺口处日军越聚越多，团长熊岗陵又指挥第二营对北城区实施猛烈收复，大北街上，川军与敌寇展开逐街逐屋肉搏拼杀，营长杨岳岷以下当街战死。这一天，日军复以两架飞机助战东门西门，长治古城火海冲天。熊岗陵团长亲率残部大战于西门，旅长李克源指挥旅、团部参谋、副官、直属连队及勤杂人员组成最后总预备队，阻击东门之敌。全城到处是惨烈的巷战，枪炮声、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殿元说，川军最大特征是誓不投降。据记载，在和日军轻重机枪对阵中，“往往整连整排倒下，场景异常悲壮。古城中，尸横街巷，途为之塞”。一位排长名叫高起予，重伤倒下后，把军校证章交付手下，而后开枪自杀！旅长李克源、副旅长李光渊两位主将，均身负重伤。惨烈的巷战进行到下午，川军弹药消耗殆尽，而外援被日军阻击不能进来。李克源遂下令，深夜之后，退到南城墙的部队缒城突围。当夜，未能撤出的官兵最后退至西南城墙一带，宁死不降，呐喊着冲向敌人，最后全部战死。
长治保卫战，47军一个主力团几乎全军覆没，日军也伤亡千余人。“整个长治战役，历时九天九夜，川军7000勇士壮烈牺牲，杀毙日军1500余。全城百姓亦有3000人被日军屠杀”。诗人卞之琳先生曾著文记述此役：“城破了，完了吗？不，还有巷战，兵士在被解决以前，把枪支毁了，或投到井里。一场壮烈的战斗，博得了长治一带老百姓简单而可贵的一声：四川军打得好！……老百姓被敌兵杀死了多少——三千！这三千人本来也有脚可走，因为川军誓与城偕亡，封了城门，才没有出去……提起这件事来，大家都不说一句怨言，却说了四川军打得好！”
日军侵占了长治城，却没能生俘到一个川军，连侵略者也敬佩。日军在俞家泊池专门为牺牲的川军将士竖立了一木质墓碑,日军官兵过往,也予敬礼。
向八路军学习游击战 47军被称“七路半”
“晋东南作战失利后，47军划归第二战区东路军总指挥朱德指挥，留在中条山区打游击。”川军抗战史专家何允中介绍说，日军战线太长，打下来的地方，除了主要城市、要害据点外，更广阔的地区无法顾及，游击的军队就在敌人空白或薄弱的地方生存和战斗。47军与友军八路军相处和谐，并向八路军学习了不少游击战术，被人称为“七路半”。
这时李家钰部队供给十分困难，天寒地冻，士兵几人合盖一件棉大衣过夜，生活十分艰苦。熬过了春天，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才派人由黄河南岸运去粮食、械弹补充。1938年6月初，47军成都办事处又将两个补充团2000人带去补充该军，然后调往运城、夏县一线坚持抗战。
“游击战期间，47军和日军很打过几次恶战。”何允中介绍道。
安邑攻守 川军悲歌
1938年5月，为配合正面战场作战，47军接受命令，攻占安邑县城，并固守吸引日军。在四周都是敌人的环境中攻城并固守，这意味着什么，军人都很明白。但47军坚决执行了命令。李家钰安排178师孙介卿团担任主要任务——攻占并固守安邑。孙介卿是李家钰的同窗好友，也是一员猛将。47军的其余部队对敌人展开骚扰攻击，孙介卿团顺利攻克安邑，并顺势追到日军重地运城，围城一天，方撤回安邑，并用砖石堵住四面城门，开始了悲壮的固守。5月13日，日军飞机重炮配合2000余骑步兵开始攻城，很快小城城破，川军与日军展开惨烈巷战，战至晚上，孙介卿及下属大半阵亡。天黑后，部分官兵在百姓掩护下撤离安邑。
遭伏击阵亡2000余 反伏击歼敌1000多
1939年，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晋东南迎来了最艰苦的时期。日军腾出手来，一年内9次荡涤中条山。
2月，日军截获川47军情报，在104师刘光汉团行军途中的一个山沟设下埋伏，刘光汉团措手不及，被敌军火力压制在沟中，全团包括3个营长在内的2000余人阵亡。刘光汉组织突围，仅带出148人。师长李青廷大怒：“你砍掉我一只手，我也要砍断你一条腿”，以牙还牙，紧接着在夏县组织围城打援，将主力埋伏于大道两旁，成功伏击前来增援的日伪军大队，在178师的及时支援下，击毙敌1000余人，并安全转移。
“六六”战役 李家钰大破日军
1939年6月6日，日军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六六”战役，目的是要将第四集团军所属的第38军、第96军歼灭于芮城以东茅津渡以西地区，同时炸毁陇海路灵宝铁桥，彻底破坏陇海线运输。
为配合这一作战，避免后方隐患，日军从5月起对中条山地区发动了猛烈攻势。日军全线进攻，重点突破，占领了47军军部所在地。李家钰此时打游击已经颇有心得，且战且退，并指挥部队迂回敌人侧面猛烈攻击，使敌人主力不得不后撤，并利用夜晚突袭，重新夺回军部。至6月12日，日军无力维持攻势，47军在恢复原阵线的同时，乘胜拔掉了日军设在中条山山麓的马蹄疙瘩据点。
此战毙伤日伪军1700余人。此后的7月至10月间，47军与敌大小战斗583次，毙伤敌伪军2651人，炸毁铁路32段，火车头2个。
从1938年到1941年，47军在晋南、晋东、晋西南坚持敌后抗战两年多，与日军和伪军大战6次，小战不计其数，毙伤日伪近万人。1939年11月，李家钰升任第四集团军副总司令，仍兼47军军长。
成都晚报记者 周浩波
点击
送饭上阵地
炊事员抡扁担劈敌
1939年8月下旬，日军第20师团纠集伪军1000余人，对李家钰部在侯家岭前沿阵地及师部进行袭击。日伪军对川军178师守卫的毛家山前沿阵地从晨到午，不停地发动攻击。178师三连炊事员李发生送饭上阵地，正遇见日伪军正与本师官兵在战壕内拼刺刀。他放下饭挑，抽出扁担，向日伪军劈头乱砍，当即打死日伪军数名。另又跑来几个日伪军对李发生进行围攻，他抡起扁担横扫。这时，阵地官兵乘势冲出战壕，将进攻的敌人击溃。李发生身负8伤，仍身背夺获的日军三八式步枪3支，走下战场。李发生以扁担消灭日军的事迹，立即传遍全军，蒋介石和卫立煌明令嘉奖，发与勋章1枚。长官部还奖了大洋100元，30多岁的李发生将其中80元奖金汇兑回家事奉双亲及妻子。因家乡尚不通邮，于是47军178师司令部函请梓潼县政府代为转交，图为函件照片。（图由何允中提供）
点评
47军的敌后作战值得挖掘
李殿元
47军在东阳关、长治的英勇表现十分令人瞩目，用流血牺牲赢得了人民的赞扬、敌人的尊重。山西人民是记住他们的，据国民政府中央通讯社称：“李家钰部在长治一带抗战……深为民众所景仰,现潞城至黎城途中，民众自愿为该军修建庙宇及纪念碑甚多，大小庙宇，皆立该军阵亡将士神位”。今天，不少山西人也多有专文记载讲述。
相对而言，47军敌后抗战人们研究得不多，说得不多。其实，我认为这段历史应该重视，不光因为47军在川军中是唯一一支打过敌后游击战的部队，同时，他们善于向八路军学习战术，他们所取得的战绩，他们与当地人民鱼水相融的关系，都值得挖掘。李家钰治军很严，当地有百姓回忆说：“川军所到村庄，不打人不骂人，不欺负老百姓，吃粮烧柴照价付钱，家中没人，将钱包好放在桌子上”； “川军大冬天的还穿着草鞋单衣，老百姓看不下去想送双棉鞋也不肯收。”太行人民很感动，很支持，这是47军在敌后坚持抗战两年多，而且功勋卓著的重要保障。
成都市档案馆开馆公告
成都市档案馆新馆定于2015年6月9日正式开馆，届时馆藏档案和政府公开信息查阅利用中心开始面向社会开展查阅利用服务。
新馆地址：成都市高新区天仁路260号。
咨询电话：028-61884329、61884317
查询利用电话：028-61884259、61884260
特此公告。
成都市档案馆
2015年5月29日
原标题：屡败屡战 川军47军游击晋东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