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大跌之后,南留村的“微缩股票交易大厅”门厅冷清,但仍有村民在这里琢磨股票。
白衬衣,五分裤,皮凉鞋。65岁的南兴牢刚刚出现在门口,50岁出头的刘联国赶紧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去把“南老师”迎进门。
一听说有记者来了,南兴牢身子向后侧,摆摆手,“别找我”。他一脸严肃地说,前段时间接受采访的村民,最近都赔了。他们一致认为,正是记者的到来,带来了“灾难”。
待坐下来,南兴牢承认,“记者带来灾难”的说法是个玩笑。不过,他一脸认真地说,要不是村民所买股票当天没有大跌,谁也不会愿意出头说话,“前几天拒了好几波记者呢”。
7月6日上午11时,出现在刘联国门前时,南兴牢已经把所买股票全部清了仓,“下午看态势再跟进”。这天,上证指数终止了连日的下跌,涨了2.41%。其中,以“中”字头股票飘红居多。不久前的6月29日,上证指数勉强守住了4000点,“中国联通”跌至6.66元,而他们很多人是花了9块多买的。
教了40多年书的南兴牢,如今是村里年龄最大的股民。他所在的陕西兴平县南留村,800多户里有100户左右村民在炒股,因而被称为“炒股村”。
在最近的股市动荡中,“炒股村”里有的村民选择暂时退出股市,重拾旧业,有的村民大胆满仓,“要为国家接盘”。他们或进或退,使“炒股村”的热度,一直未减。
最“老”股民的寂寞
微缩交易大厅很冷清
“炒股村”里,年纪最小的股民才28岁。65岁、一身时髦打扮的南兴牢,成了村里年纪最大的股民。
要在往日,上午9点半至11点半,南兴牢最常出现的地方是村里的“微缩版股票交易大厅”——村支部书记南栋梁家。
在那里,经常能聚集八九个股民,烟雾缭绕中,众人时而看着49吋的大屏幕,时而摆弄着手机。
村支书南栋梁特意准备了三条木质长凳,能坐下6个人。还有一条铁质长凳,又能坐下4个人。另外两个老板椅留给“有身份”的人。作为村里的知识分子和村支书的堂叔,南兴牢自然是“有身份”的人,有着自己的固定位置。
而如今,当华西都市报记者6日下午再到村支书家时,大屏幕的插头已被拔掉,三条木质长凳被摞在一起,放在铁质长凳上。村支书的家人说,支书到外地了,“家里有好几天都没来人了”。
南兴牢成了村里寂寞的股民。7月6日这天,像往日一样,早上7点爬起来下地干活,9点多回家。然后,他来到了刘联国家。与其说刘联国家是个化肥代销点,人流密集,不如说他上午8点就打开电脑,从9点半开始就紧盯股市,是个可以交流股市行情的人。
在刘联国让出的老板椅上坐下后,南兴牢胳膊搭在扶手上,跷着二郎腿,慷慨激昂地说起话来,似乎找回了过去“有身份”的感觉,俨然不再寂寞。
“上午全部清仓了,下午看态势再跟进吧。”半年前开始炒股的南兴牢自己仍不会操作,就把账号交给别人,看到中意的股票后让别人帮忙买。
在这次股票价格动荡中,他“上半年赚的钱都亏进去了”,不过,“整体上没赔钱”。
一把年纪,明知道炒股费心,仍投身其中,南兴牢有着自己的想法:俩孩子都买房了,自己没啥经济压力,又有退休金,“炒股要比做生意、干农活强吧”。
有着40多年教龄的他甚至抬高音调说,“农民的思想要尽量跟着国家政策走,炒股就是炒政策”。
在他看来,“股票好玩,有意思”。不过,他叮嘱记者,“你们年轻人玩这个要克制,行情不好的时候,劳动成果一下子就没了”。
最早股民的低调
行情下跌怕惹麻烦
饭晌时,南兴牢起身回家。在他走出200米远后,同在刘联国家的一个股民出门高声喊道,“南老师,一块到饭店吃吧”。南兴牢转过头,又一次摆摆手,扭头回家了。
南兴牢最熟悉的还是“微缩版股票交易大厅”里的伙伴,其中就有村里最早的股民刘军航。
2007年,刘军航到咸阳陪母亲看病,碰到了许久未见面的亲戚,聊到了股市。亲戚告诉他,炒股赚了好几千块钱。
这对以收头发为生的刘军航来说,是个大诱惑。他一连10多天看亲戚炒股,学了不少知识。回到南留村后,就和村支书等人商量一起干。
那一年,中国股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很快,南栋梁的1万元钱开始增值,其余3人也陆陆续续赚钱了。在他们的带动下,村里的人开始行动了。
刘军航这个把股票带进村子的人,自然也成了“微缩版股票交易大厅”里的分析师。村支书家有两台电脑,其中一台就归刘军航专用。
牛市时,刘军航乐意被称为村子股票的引入者,股市下跌时,就想着尽可能同“引入”这个概念撇清关系。前不久接受媒体采访时,他甚至悄悄使用化名,尽可能让自己低调下去。
7月6日,华西都市报记者找到刘军航家,询问村支书家住址时,他的家人回复“不认识”,而事实上,两家就是邻居。有村民分析,刘军航的低调无可厚非,毕竟,农民挣的都是血汗钱,在股市赚钱谁都高兴,可赔了钱,比谁都难过。和“引入者”撇开关系,也是怕惹麻烦。
而在南兴牢看来,830户的南留村能有100户左右的村民炒股,不在于谁的“引入”,而在于村子“思想前卫”。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有着5000亩地的南留村大规模地种上了果树和大棚菜,引领周边村子风尚。此后,收电视、收彩电、收手机等,都是从这个村子开始,影响到周边村子。南兴牢得意地说,还有顺口溜形容村子的富足:“小伙个个能行,姑娘个个心疼,学生考试榜上有名,地里的苹果又大又红,家家户户钱多得不行。”
在这个商业气氛浓厚的村子里,有金银首饰锻造、爆米花、铁匠铺等手艺人,还有理发店、餐馆、宾馆等。
“兴起个什么东西,大家很快都能接受。”在南兴牢看来,这是南留村成为“炒股村”的原因。
最“神”股民的选择
“要为国家接盘”
早在牛市时,南兴牢就不无忧心地跟村民讲,“这日子,每天都能挣几百块钱甚至几千块钱,赚钱也太容易了,要是有朝一日行情不好了,我们该咋办啊?”
南兴牢从“分析师”刘军航那里学到的法宝是,“炒股跟种庄稼一样,不能太着急,今天种下去过几天挖出来,肯定没收成,得等一段时间;但是一直等,庄稼就会烂在地里。该等就等,该卖就卖。”和南兴牢一样,打短线成了多数村中股民的选择。
不过,炒股总是有赔有赚。在“6·26股市大跌”后,“炒股村”有位姓张的股民说,农民种庄稼只要风调雨顺,年年就有收成。但被套的股票不知何时能解套,他们心里没底。华西都市报记者在南留村走访时,有的股民就讲,要重拾旧业,进城收头发、收废旧手机。
就在“炒股村”不少股民都感到迷茫时,“股神”刘建安成为他们中的中流砥柱。
刘建安是村中第一批炒股者中的一员。不像其他村民都是跟风买股,他有着自己的研究、思考和判断,总是另辟蹊径,影响了不少股民的选择。不少股民都跟随他买股票。
最近,当不少股民忙着清仓时,他却对自己之前选择的两只股票“满仓”。在最近的形势中,一只票在涨,另一只票一度也跌幅不大。刘建安也因而被有的股民称为“股神”。
7月6日下午,刘建安搬来马扎坐下来,跟取经者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炒股,人的思维方式、智力,是否好学,知识面的宽窄、心理(素质),中国的形势,国际的形势等都要考虑。”他的家人也向华西都市报记者坦言,炒股没有赔是不可能的,“他赔过一辆车的钱”。不过,在“股神”看来,参与炒股是支持国家的经济建设。他一字一句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你认为会跌到哪里去?这个震荡就不要怕”。
“即使在股票下跌时,也不能跟风抛,给国家添麻烦”。
“要相信国家,相信中国人的能力”“我们要为国家接盘”。
他说话的这天下午,最“老”股民南兴牢又像往常一样,琢磨起股票。
华西都市报记者梁斌发自陕西兴平
原标题:股市下跌后的“炒股村”:村民相信国家 “要为国家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