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劲松画
五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音。方言仿佛是身份识别码,一开腔,即便身处异国他乡,也能识别出同乡身份。
成都人和重庆人说话区别很大。成都话绵软,重庆话硬,成都人多半脾气随和,重庆人脾气火爆:大体如此。苏州人说话很好听,嗲嗲的,即所谓吴侬软语;宁波话则硬邦邦,像吵架。因而有此一说: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宁波人讲话!四川话,随便那儿的人都能听懂,有点类似普通话。不像江浙一带,同为浙江话,杭州话和温州话相去何止万里!根本听不懂。
有许多方言今天不用了
“乡音无改鬓毛衰“,这话很耐人寻味。一个人无论离家多久,生活习性能改,乡音却难变。我长期生活于北方,但语言习惯却始终不变,或者说是难变。
老大归来,重新融入这语言环境。便有些感受,这是长期生活在固定语言环境里的人不容易感受到的,原因很简单,这就像一个人对身边微小改变并不会意识到一样。
有许多话语今天已经不用了,比如,洋马(自行车),打屁车(摩托车)。说洋马可能还有人记得,打屁车恐怕就少有人知了。另外,还有伙食团(食堂)也基本没人用了。独眼叫“边花儿”,也用于物:“那边过来一辆汽车,是个边花儿。”是说车少了一只灯。还有“上咐”,原为袍哥帮会语,现也不见了。普通话的推广使得许多字的读音也渐趋一致,也是大势所趋吧。
四川话表现力更丰富
四川话表现力丰富,生动幽默。比如:吃“白眼饭”。过去日子穷,吃饭没有菜叫吃白眼饭。吃米饭没菜是难以下咽的,不像吃馒头,趁热时,空口可以吃一个,白米干饭你吃吃看——吃得人直翻白眼。
那年我从外地回蓉探亲,舅舅说:送你一个三倒拐。什么是三倒拐呢?就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包,比一本书大些,厚薄也差不多,装个笔啊本子啊之类的那种:一条拉链从下拉到上要倒三道拐。
同行上街,他买烟我抢着付钱,他手一挡,指指手里百元钞:“我要把它打烂。”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说法,令我回味良久。
再如,普通话说干活,四川话叫干活路,干才有活路,不干就没活路!含义丰富得多。说话啰里啰嗦,表述不清,叫做“口水话”,意为流口水的娃娃说的话,多形象鲜明。
和普通话的同“语”异“意”
有些话在普通话里也用,但含义区别较大。如造孽,四川话里是可怜的意思,而普通话却是指干坏事,两者大相径庭。四川话组词方式也很有意思,有些词语语序颠倒却表达与普通话同样的含义,如欢喜(喜欢),闹热(热闹),鸡公(公鸡),鸡婆(母鸡)……四川过去有种车叫鸡公车,木轮铁轴,行走时轴与轮心磨擦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像公鸡叫,故称鸡公车。
还有些耐人寻味的语言现象,有些词语从语言色彩上来说应该是贬义,但四川话里却大多用于褒义。如“惨”,除四川外别地都作不好的意思解,如惨不忍睹,惨叫;四川话却另有新意:昨天去耍惨了!高兴惨了!呵呵。
我小时住近处是川剧团后门,戏快结束看门人会说:“进去吧,快煞割了。”等在门口的娃娃便蜂拥而入,去看戏尾巴。长大后,读元杂剧我才弄明白煞割一词竟然是和杂剧有关。元曲套数中收尾的几段唱叫煞:头煞,二煞,三煞……尾煞。清王夫之借用作文章收尾,也叫煞尾。也有人误写成杀割,甚至有的写为萨过,那和本意就相去甚远了。
有些词属于有音无字
还有些词则属于有音无字,比如蹲在哪儿,四川话说ku到哪儿。这ku字该怎样写?有些字倒是有音有字,但字典里解释却不贴切,如“孃“,《辞海》:同娘。孃川语读平声,娘为二声;川语里孃为姨姨之意,和娘意不符。”黄四孃家花满蹊"(社甫),可见由来已久。我对语言没有研究,只是谈点个人感受,愿就教于大方之家。
电视剧《棒棒军》热播时,办公室里一位女同事笑着对我说:“你们四川话真逗,去了七八个人就说去了七八个人嘛,说:‘去了五六七八九十个人!’”
我笑了笑说:“你体会一下,是说去了好多好多的人好,还是这样说好呢?”
“哎,还真是的啊!”
四川方言所表现的精妙之处,普通话是无法传递的。或者说,四川话比普通话更“懂得起”。
□林振国
原标题:四川话比普通话“懂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