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在其中 苦也甘愿
老赵拍戏的热情不比年轻人少,一提拍戏,眼珠子都能立起来。拉戏的人一般早上六七点过来,去郊区拍戏最少需要一天。因为担心来回拍戏,影响家里人休息,3年前,老赵在昌平区沙河镇租了一间十平米的斗室。每天早上8点,老赵坐345快速公交半小时直达北影厂,三四天才回趟家。
在河北省涿州拍郭德纲主演的《梦回唐朝》时,他在36℃的高温下,穿了4层戏服。摄影棚里有40多℃,老赵汗如雨下,衣服都湿透了。古装戏的头套和帽子重好几斤,老赵头上不停冒汗,刺痒得直打冷战,他怕破坏发型,挠也不敢挠。
为了拍戏,老赵把两边鬓角留长,方便戴头套。贴身的戏服每天都要拿回去自己洗,有时晚上还有夜戏,拍完回去洗澡洗衣,第二天早上再接着拍,每天的工资100块。老赵没想过放弃,“我们这年代的人什么苦都吃过,这也不算苦。”
6年时间里,老赵足迹遍布辽宁、山东、湖南,以北京为轴轮着转,他走过十几个地方,“比旅游精彩。”回来后,跟家人分享照片。老赵很感激家人的支持和理解。刚进这行,他们互相不放心,天天通电话。后来老伴、儿子和儿媳见他成功减了肥,腰不酸腿不疼,人也容光焕发,就随他去了。
最让老赵骄傲的是,他没动退休金,用拍戏挣的钱给小孙女买了架一万多的钢琴。“这就是这么多年唯一的收获。”老赵哈哈大笑。
法官看不见的世界
要想学艺,先学做人。老赵接戏很有原则,“这个圈子财神爷说了算,但有些钱不能挣。”他不接药品广告,“咱分不清真假,不想做虚假宣传”;乐意出演跟法律有关的片子,哪怕钱少点辛苦些。毕竟,演普法片比上法庭简单得多。“拍戏把一条法律说明白就行,法庭上不一样,一件事涉及很多法律条款。”
2014年,老赵经人推荐,出演北京电视台《现场说法》栏目的普法故事片。有一天演父亲的男一号演得不到位,配角老赵接到节目组电话匆匆赶来救场,“台词看三遍我就说下来,还很利索。”完整的表现让导演眼前一亮,老赵成了男一号,并接连出演100多集故事片,其中三十多集都是主角。他从网上下载了一些,拿回原来的单位给同事们看,说侧面宣传法律。同事笑他“藏了一手”,居然会演戏。他乐:“我这是普法。”
2013年12月,老赵收到了最高法院授予离退休法官的“荣誉天平奖章”,作为将30多年青春献给司法事业的表彰。当了一辈子法官,老赵选择在北影厂门口褪去威严的光环。“卸任到这儿来才发现,社会上好多事是当法官时看不见的。”作为无官一身轻的普通人,老赵感受到最平凡的酸甜苦辣。
他很清楚,群演是弱势群体,一些群演的合法权益无法得到保障。比如进组拍戏需要签合同,但有的合同并不公平。“合同上通常要签群演的身份证号、手印、名字,对群演有百分百的约束力。剧组只写个名字,没有正规法人代表、制片人姓名和公章,对剧组没有法律效力,单方面约束,有什么用?”
老赵劝一些年轻人“最好别签”,但少有人听。“咱人微言轻,没办法。”他见过负责联系群众演员的戏头,跟另一个戏头抢人,互相打骂争市场;也见过有人拉车接群演拍了一天戏不给钱,过几天又来拉,谁要钱打谁。面对这些不合法的行为,虽然他会指出来,但有时不得不向现实妥协。老赵感叹:“孤掌难鸣。”
即将消失的“蹲戏”时代
在蹲戏的人群中,老赵认为自己“没有代表性”,他看着每天挣几十块钱,吃饭没准点、睡觉没地方的群众演员,心中百味杂陈。总有新来的年轻人在门口打听这一行经验,当问到老赵时,他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人赶紧离开。“梦不能当饭吃啊,省的被饿跑了。”但听劝的,至今没有一个。
但从去年开始,北影厂门口蹲戏的人慢慢变少,从鼎盛时期的每天一两百人缩减到每天几十个人。老赵分析,现在都是网上招聘,剧组招人也能通过微信上发消息。网络的发展,打破了群演们在北影厂门口等待的思维惯性。
如今,老赵也在网上接戏。他仍然10天左右去北影厂门口看看,凑个热闹。虽然在这几乎找不到戏,但他喜欢找老伙计聊一聊,“人老了爱说话,到这儿才知道什么叫放松。”大家对北影厂有感情,都有点恋恋不舍。“也许以后,就没有人再来了。”
老赵依然在当“路人甲”,他拍拍腿,“只要走得动,我就继续干下去。”
北影厂门口,陌生的面孔还在不断更迭,他们有近乎相同的眼神,炙热、好奇,脸上写满疲惫和憧憬。这是个造梦的地方,梦周而复始,从不结束。千千万万的北漂大军中,仍有数量庞大的“路人甲”默默守在这里,固执地等待下一场戏。梦想似近又远,无法预期。
原标题:退休法官蹲坐北影厂门口等演戏:生活如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