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连于自然风光的美景，不沉醉于都市人文的魅力，摄影师董磊更偏爱野生动物的淳朴天然，尤其是野生鸟类。他认为成都无疑是野生鸟类拍摄的主题乐园，近一点可拍锦江上的白鹭，浣花溪公园的翠鸟,稍远可去北湖、青龙湖、植物园和三圣乡，再远就去青城山、鞍子河、西岭雪山……总之，这些地方都能让喜欢拍鸟的人找到心中的圣地。
嘉宾
董磊，自然摄影师、西南交通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教师，2008年开始正式加入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所(IBE)，将自然拍摄作为职业之一，是我国鲜有的拍到世界上全部三种虹雉(绿尾虹雉、棕尾虹雉和白尾梢虹雉)的摄影师之一。目前中国野鸟图库收录了董磊拍摄的600种鸟类。
对话
守候 时鸟翩翩入镜来
拍鸟，迥异于拍景与拍人
记者（以下简称记）：当初为什么会走上鸟类摄影这条道路？
董磊（以下简称董）：应该说还是受到了我父亲一定的影响。他是一个摄影爱好者，我家里有很多父亲青年时代自己冲洗的黑白照片。在我高中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台海鸥df-1相机，让我开始对摄影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大学我学的是艺术类专业，摄影课是必修课，课堂上学到了不少技巧，自己也对摄影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再加上念大学时，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在我们学生中很受欢迎，那些以自然风光为主题的照片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慢慢地有了把爱好当事业做的想法。
大学毕业后，我存了很久的钱，买了一台佳能EOS-5相机，还加入了川大的登山队，最开始以自然风光拍摄为主，在拍摄过程中我也遇到了很多野生动物，如各种鸟类、岩羊、黄鼬等，我觉得照片中有了这些野生动物的加入，比单纯的自然风光更有灵性，也更有难度和挑战性。所以，我慢慢地开始在作品中加入动物的元素。系统地以鸟类题材为主进行拍摄是从2004年左右开始的。
记：拍鸟与拍景、拍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董：鸟类摄影和风光摄影、人物摄影相比，最大的特点和难点在于你的拍摄对象的不配合性与不特定性。比如拍风景，风景是相对静态的，你可以等光线，调角度来获得更好的拍摄效果；再比如你拍美女，你可以要求拍摄对象摆出特定的造型来配合你，或者放置更合适的背景来衬托主题。但这些手段在鸟类摄影上是不太行得通的。不管鸟类也好，其他野生动物也好，它们都是害怕人类的，看到人类来，它们的本能是躲避和保持距离，所以你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找角度、调光线，更不要提摆造型了。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你想拍摄特定的野生动物，蹲守几个月都可能不见踪影，这就需要用到红外线触发相机等辅助拍摄手段。
识鸟，让人感叹造物神奇
记：你为了拍鸟，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董：我拍摄的地方集中在西部地区，包括四川、云南、西藏、青海、陕西等地，总共拍了600多种不同的鸟类。这些地方相比东部地区，自然生态保护还是比较好的，野生鸟类也比较集中，拍摄时往往能找到一些比较罕见的鸟类题材。2012年我在四川、西藏和云南的高黎贡山拍到了世界上全部三种虹雉，分别是绿尾虹雉、棕尾虹雉和白尾梢虹雉，这在国内来说还是非常罕见的，这些照片的价值也比较高。
记：不同的野生鸟类也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性。
董：即使在同一个地方，不同的鸟也有着不同的习性和生活区域，显得既曲径分明又和谐共处。有的鸟喜欢生活在树的顶部，比如大拟啄木鸟，栖息在高树顶部，能站在树枝上像鹦鹉一样左右移动，嘴部长且坚硬，能够洞穿树干并捕捉到内里的昆虫。还有的鸟喜欢生活在地底的洞穴，比如棕头幽鹛，它就习惯在高黎贡山的森林和灌丛阴暗的底层生活，进化得眼睛很大，很擅长在黑暗里寻找昆虫，而且双腿也很长，很强健，便于在地下快速移动。拍摄多了，看到这些鸟类，真的会让人由衷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爱鸟，坚决禁止摆拍
记：除了鸟类你也拍其他野生动物。
董：除了拍鸟，我还很喜欢拍摄哺乳动物，比如我就在卧龙自然保护区拍摄到过雪豹，在高黎贡山拍摄到过怒江金丝猴，此外还拍摄过艾鼬、黄鼬、棕背树蜥等。大自然是一座天然的摄影宝库，除了鸟类，还有很多题材等着摄影师去发现，去记录。
记：你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有哪些？
董：从视觉效果来说，我个人比较喜欢的作品是我在西藏林芝县色季拉山口拍摄到的一个作品，我给它起名为《彩虹森林》，那是一片以冷杉为主的针叶林，森林保护得非常好，完全没有受到过破坏。
说起来拍摄这张照片还真是有些运气的成分，那天我拍摄的时候一直在下雨，结果到了下午，突然放晴了，然后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一道彩虹横跨在森林之间，那景象真的把我惊呆了。我赶紧用长焦记录下了那个瞬间，后来就有了这篇作品。挺有意思的是，我选了一棵树作为焦点，那棵树上还栖息了一只很大的乌鸦，这只鸟赋予了画面勃勃的生机，但美中不足的是那只鸟磕碜了点，如果是一只锦鸡什么的，就更完美了。
记：无论是拍鸟还是拍其他野生动物，总要遵循一定的规则。
董：我们圈子里有几条不成文的规定，第一，你对拍摄的对象要尊重，包括尊重它们的习性、生活方式。其实和人类相比，鸟类与其他野生动物在生命本身的价值上是没有区别的，我们需要心怀敬畏，才能知道度在哪里。
第二，如果拍摄时会对拍摄对象造成伤害，那么宁愿放弃也不要强行拍摄。有的摄影师为了拍到鸟儿起飞，用投石头、发出声音的方式来惊吓、驱赶疲惫的候鸟，这会让鸟受到惊扰，影响进食和休养生息。这种做法或许第二年，候鸟就不敢到受惊吓的越冬地了。这样更可能造成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越冬地，鸟类族群生存受到威胁的连锁反应。
第三，一定坚决禁止对野生动物的摆拍。拍摄野生动物，真实是最基本的原则，而摆拍却违背了这个原则，这样的作品即使再有视觉效果，我认为也是不合适的。现在这种情况很多，比如有一张鸟扇着翅膀吃虫的照片，就是摆拍的，因为它违背了鸟类的自然习性，这是摄影师用大头针将虫子穿在树枝上引诱鸟来捕食时拍摄的，这样做很危险，因为鸟儿很可能连大头针一起吞下，最后造成鸟儿的死亡。前段时间，有一张“青蛙打伞”的图片很火，后来也爆出是摄影师强行用细绳绑住青蛙拍出的。
成都，拍摄野生鸟类的乐园
记：成都这座城市适合拍鸟吗？
董：从我个人的经历来看，如果要在全国的城市里做一个鸟类拍摄适宜城市排名的话，成都一定数一数二。首先，成都平原被称为天府之国，这里的自然环境极为优越。在现代社会，带给成都人最大的财富就是宜居的生态环境，而这种良好的生态环境对鸟类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据统计，在大成都范围内，野生鸟类就达500多种，常见的有白颊噪鹛、翠鸟、珠锦斑鸠、白鹭等，可以说成都人想拍到好看的鸟，身边就有着极为丰富的素材库。此外，今天的成都交通也非常方便，你如果想到市区内某个地方拍鸟，无论是自驾还是地铁或公交，都能够快捷地到达。
如果把距离推远一些，到三四十公里外的二三圈层中，那可拍摄的鸟类就更多了，包括各个湿地公园、植物园、三圣花乡、各个湖泊等。这里相比市区，水鸟的种类更加丰富。此外你还可能拍摄到各种漂亮的雉鸡，这些在图片上的视觉效果都是非常好的。
再把距离推远到距离成都50-100公里的远郊，那就已经进入了原始森林的范围，比如都江堰青城山、崇州鞍子河、西岭雪山等，其中有很多珍贵的鸟类素材可供发掘，比较适合专业的鸟类摄影师前往。
记：成都哪个季节最适合拍鸟？
董：当然是春季了，大概四五月，这是成都最适合拍鸟的时候。这时鸟类正值求偶和繁殖期，它们的活跃度很高，你很容易找到它们的身影。此外处于求偶期的鸟类羽毛也是最鲜艳最漂亮的。
记：可否推荐几个成都市内好的拍鸟点位？
董：先说三环内的市区吧，四川大学望江校区、浣花溪公园和东湖公园这三个地方是非常适合拍鸟的，其中川大望江校区常见的鸟有珠颈斑鸠、乌鸫、白颊噪鹛、白尾蓝地鸲、栗头地莺等。在东湖公园，则能看到如白眼潜鸭、绿头鸭、绿翅鸭在内的水鸟。
三环以外可以去北湖公园、青龙湖、成都植物园和三圣乡。北湖公园常年能看到大量的白鹭、池鹭、牛背鹭等鹭科鸟类。三圣乡则能看到翠鸟、扇尾沙锥、凤头麦鸡、棕扇尾莺等。值得一提的是，青龙湖里近年来出现了青头潜鸭，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鸟类，全球只有不到500只。
如果能够在外面住一天的话，那就可以再去远一点，比如青城山、鞍子河、西岭雪山等，在这些地方不仅能够拍到鸟，说不定还能拍到其他可爱的野生动物。
手记
2016年3月12日 成都
长相斯文，谈吐温和，谦虚有礼，这是我对董磊的第一印象。如果没有深入交谈，你很容易被董磊身上散发出的那份文静与儒雅误导，认为他是一位足不出户的典型学者。事实上，虽在大学任教，董磊却是一位对摄影无比执著的人，一年中有相当长的时间是在野外捕捉美的瞬间，而他摄影的视角选择也比较独特——野生动物摄影。
如果说风光摄影在于发现，城市摄影在于记录，人物摄影在于构思，那么野生动物摄影在这些要素之外，则需要耐心守候与一些运气。董磊给我分享了自己的一次拍摄经历——“有一次我们在高黎贡山拍摄怒江金丝猴，守候了几个月也不见踪迹，正准备放弃时，我们得到了金丝猴出现的消息。一群人风风火火地上了山，在凌晨时分冒雨等了几个小时，还是不见金丝猴的影子，收拾好器材返程，却在路上偶遇了金丝猴家族！慌慌忙忙，拿出器材拍摄，虽然只有短短几十秒，却记录下了极为珍贵的照片。这也算上天给予我们努力的回馈吧。”
现在，董磊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自然摄影师，而鸟类题材摄影是董磊主攻的方向。他走遍了四川、云南、西藏、青海、辽宁、陕西等多个地方，拍摄到至少600种不同的鸟类。2012年，他成功地在四川、西藏和云南的高黎贡山，拍到了世界上全部三种虹雉——绿尾虹雉、棕尾虹雉和白尾梢虹雉。
在讲到拍鸟的故事时，董磊说，“大概在2003年左右，我到了西南交大建筑与设计学院任教，开始跟随成都本地的观鸟会，到各地的自然保护区观鸟。最开始的时候对鸟真的一窍不通，觉得所有鸟都长得很像，真要叫名字，估计只有麻雀之类的常见鸟种能够叫得上来。”正因为在鸟类认知方面的欠缺，董磊决定好好地补课。他在网上加入了很多与鸟类相关的论坛，非常留意“大神”们的指导，同时也购置了大量的图册，拼命地积累相关知识。到了2004年底，董磊已能快速准确地辨认出200-300种鸟类，这时再拍鸟，真的就有些“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感觉了。
本报记者 吴亦铮/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