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御碑由高大的护亭罩着。
金川大渡河两岸也是当年激战的地方。
乾隆御碑位于金川县安宁乡炭厂沟村。
宁静的金川县城当年曾是藏清两军血战之地。
□清乾隆皇帝曾两次用兵四川金川,调集10余万兵力,耗银一亿多两,前后费时28年。战事之酷烈、伤亡之惨重,被史家称为“历史之谜”。
□当硝烟散去,化剑为犁,金川河谷又露出蓝天白云。人们熟悉的嗒嗒马蹄声、叮当骡马铃声、骡帮吆喝声又此起彼伏,回荡在大渡河畔。
如果把藏羌茶马古道比喻成一条奔流的河流,这条大河自唐代开流以来就很少停息过。千百年来,一代代马帮背夫翻山越岭,涉水过滩,前赴后继,构成这条洪流中苍劲的浪花。一度,当河床遭遇兵燹战乱形成憋屈的拐角时,这条大河便沉滞受阻、萦洄蓄势,或汹涌澎湃、激浪惊天。
历史上,受阻于战火的茶马古道主要遇到两次考验:一次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云南,从丽江经西藏再转道至印度的古道,成为抗日战争中后期大西南后方主要的国际救援通道,沿途商号林立,马帮背夫冒着日军炮火艰难前行,形成滇藏运输线上最悲壮的一道奇观。
另一次更早,是在200多年前的四川金川县——清乾隆皇帝发起长达28年的“平定”金川的战争,一度让茶马古道停滞荒废,但那场费力不讨好的战争结束之后的整饬,也客观上结束了金川土司割据一方的状态,并修缮了由金川北上马尔康、红原,南下丹巴、康定的茶马贸易,为马帮背夫的畅通运行铺垫了更通畅的道路。
藏军对付外敌的堡垒(资料图片)
装备落后的藏军(资料图片)
乾隆帝御碑“纪念”28年金川征战
2016年5月下旬,由北京大学、《科学中国人》杂志社、香港理工大学、香港中文大学、《华西都市报》等发起的2016藏羌茶马古道考察活动,首次将目光聚焦在阿坝州境内的多处古道遗址上。
那天下午,考察队来到位于川西北高原的金川县城。夕阳西沉,一抹余晖将群山勾勒出一道绚烂的金边。由北向南逶迤而来的大渡河携带着阵阵凉风,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一座群山环抱中的宁静小城,几条街道呈阶梯状分布河西山谷间。街头民居,多为石头合黄泥修砌而成,以巨木为梁,横搭杂木,盖土于上。老街上,修建200多年的老戏台、红桥、禹王宫、城隍庙等古建筑雕梁画栋,神兽生动。孩子们挣脱妈妈的手儿一路蹦跳,红扑扑的脸蛋像才下树的金川苹果。领引广场舞的藏族美女身灵眼媚,风情万种……
来到金川,当然绕不开 200多年前那场震惊世人的大小金川之战——乾隆皇帝晚年自诩的“十全武功”中,其中有两件就是“平定”金川。
当年,不可一世的乾隆皇帝万万没想到,在川西北高原这个“地不逾五百里,人未满三百万”的弹丸之地,竟让他大费周折,经历了整个十八世纪中耗时最长、耗资最巨、动用兵力最大、损失最大的一次战争。
我从《清实录·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五、《金川县志》等文献资料了解道,乾隆两次用兵金川用力过猛:调集了全国25个省的10余万兵力,耗银一亿多两,前后费时28年。战争之酷烈、抵抗之顽强,被史家称为“历史之谜”。
战后,乾隆传旨亲命,在金川县立下一座纪念御碑。
那天上午,我们考察队一行20多人在金川县安宁乡炭厂沟村,找到了那座乾隆御碑。此地绿树环绕,一片寂静。大渡河边,尚有一座七八米高的古碉楼巍然屹立,虽历经风雨剥蚀、地震考验已有些偏倚,但它没有一点倒塌的迹象。
护亭中的御碑,静静矗立在炭厂沟半山腰,犹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守望着不远处的大渡河,像是在守望河谷中早已逝去的数万兵士的亡灵。
号称“雪域高原第一碑”的乾隆御碑,修建于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碑高4.5米,宽2米,厚1.3米。碑镶嵌于一巨大石龟身上,碑额刻有“御碑”二字,碑身正面用汉蒙两种文字刻制碑文,背后则为满文和藏文。
看着这座御碑,我想,当年乾隆皇帝为什么要高射炮打蚊子,干这么蚀本的买卖呢?
金川县,位于四川金沙江流域,分大金川和小金川。大金川在大渡河上游,小金川与其相邻,源于屸崃山。金川地区为藏族聚居地,旧时实行土司制度,生产方式与经济文化相对落后。《金川县志》介绍,清朝初年,各土司之间为了争夺土地、人口、财富,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也没个输赢。另外,乾隆心头本来也忌惮汉人与苗人、瑶人诸部走得太近,更害怕明朝的遗老遗少联手造反。
第一次战役屡次失利,岳钟琪知难而上
我在四川省图书馆存藏的《金川县志》和相关文献中,查阅到当年大清出兵的起因:大金川的土司莎罗奔,帮助他的女儿欺凌其女婿、也就是小金川土司泽旺印信。这名似乎长了反骨的土司,经常跟清廷四川总督和巡抚擦枪走火,有一次还杀伤了驻守在金川的四名清兵。
这一举动,在乾隆看来简直是瞎子染布——不知深浅。“安藏必先定康”的念头让他再次瞪圆龙眼,握紧拳头。
乾隆初年(1747年)夏天,清军3万人分两路进讨金川。这是第一次大小金川之战。
金川当地,山形险峻,奇峰林立,山间建有大量碉楼木寨。长于野战的清兵出师不利,伤亡惨重。当时在前线督战的大学士傅恒揪心目睹了清兵的一次惨败:1500名前锋绿营兵如蚁般摸到安宁河谷一座主碉楼下,正待架梯攀爬,突然从碉楼暗孔里哗哗啦啦射掷出竹箭、鸟统弹、铁藜,斜坡上又塌方般滚落下巨头檑木,清兵如割麦草般倒下一大片,鲜血染红绿草,尸体塞满山谷。
傅恒在一封上奏乾隆的奏折中这样叫苦:“战碉锐立,高于中土之塔,建造甚巧,不逾数日而成。且人心坚固,至死不移……”
傅恒提到的这种碉楼,最早记录在《后汉书·西南夷传》里:“依山居止,垒石为屋,高者至十余丈”。这种佛塔式建筑功能齐全,分为家碉、界碉、寨碉、烽火碉、官寨碉,军事防御碉、预警碉等,具有极强的防御能力——每个碉楼的四周高下皆有小孔,土司军队居高临下,远可射,近可砸。
就算清军攻击到碉楼前也不得不“低三下四”——碉楼的门窗都设在离地面几米高的地方,极矮小,人须弯腰进入,根本无法展开攻击,反倒容易被里面的人干掉。
西藏民族学院历史系编著的《清实录藏族历史资料汇编》记载:清军屡战屡败,令远在北京的乾隆十分焦急,他命人将一批俘虏和工匠带到北京,在西山脚下仿筑了与金川相仿的三座碉楼,又选拔精锐2000人,组建“健锐云梯营”(相当于特种部队),每天顶着烈日进行攻碉操练。
第一次大金川之战,历时两年,耗银千万,屡屡失利。乾隆又亲调云贵总督张广泗为四川总督,大学士纳亲督师,增兵再攻,又没占到便宜。乾隆怒杀张广泗,赐死纳亲,改用戍边爱将岳忠琪出山,严令他拿下大金川。
岳忠琪,清朝名将,甘肃永登人,史书说他“读书之余,说剑论兵,出奇谋无不中肯”。岳钟琪被乾隆亲授总兵之衔,这时他已六十二岁。岳钟琪有胆有识,他先收买了几名当地向导摸进几处要塞,又轮番派出数百名“特种兵”展开偷袭,手段之诡异、战法之狠辣,令人胆寒。不到三个月,岳军就攻占了康八达、塔高等山梁。
土司莎罗奔原是岳钟琪的部将,曾随岳平西藏、征青海,非常惧怕他,又连战失利,只好歇兵。岳钟琪乘机深入敌营,晓以大义,说服莎罗奔投降。
乾隆十四年(1749年),莎罗奔请降后,大金川事件初告平息。
乾隆十九年(1754年),岳钟琪抱重病出征,凯旋班师时,卒于资州(今四川资中县),迁葬于金堂县栖贤乡岳公村,时年六十八岁。这是后话。
原标题:金川之战折腾 28 年茶马古道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