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情
妻子确诊胰腺癌晚期,临终前为他物色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他都一一拒绝了
“我还可以去买一个假娃娃当成你”
几天前,是妻子离世一周年的日子。那天,张文良很晚才睡去,他在妻子的灵位前,拿着与妻子生前自拍的一张合照伫立良久。“妹儿,这一年你过得好不好……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回忆起当时自己对亡妻说的那番话,他仍然老泪纵横。
这是一张拍摄于去年夏天的照片,张文良和妻子端坐在凳子上,相互依靠,嘴角微微上扬。那天妻子特意穿上两人逛街时购买的一件红色针织外套。“她说这样子看起来会精神点,也会带点喜庆。”这是张文良最喜欢的一张,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去年3月,妻子被确诊为胰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得很快。那一刻,当了一辈子医生的张文良异常自责,“给他人看了一辈子病,但她的病我却无能为力。”张文良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两只脚微微地颤抖着。
妻子离开前,希望他能够再找一个老伴安度晚年,甚至为他想好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不过,张文良都一一拒绝了。“我身体还好,能够自理,我还可以去买一个假娃娃当成你。”张文良半开玩笑地回答。妻子话语一转说:“好多说人走了后在去阴间的路上要喝迷魂汤,把过去的事情忘掉,到时候我肯定不去喝,我要记住你,下辈子还要来找你做夫妻。”张文良告诉妻子:“以后我也不得喝。”
如今,妻子离开一年,张文良始终忘不了他与妻子的约定。“她嫁给我的时候,我啥都没有,一过就是40年。她比我小两岁,结果还先走了……”他拭着眼角说。
他的慰藉
妻子的骨灰盒一直放家里,用各种小礼品围绕,“我不想让她飘在外边,我要天天都看到她”
昨日,成都商报记者走进了张文良的家,进门就看到他妻子的灵位。另一侧的一个沙发上,则放着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假体娃娃。红色的外套,就是妻子离世前最喜欢的那件。家里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彩条纸等装饰,那是他去年给妻子过最后一个生日时的布置。这也是第一次有外人参加,比较风光一点的生日。他说,他们夫妇原本喜欢素雅一些的装饰,这些是特意为妻子过生准备的,“后来也就没有再取下来。我想保留着当时的喜庆氛围,一辈子没给她过过生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妻子过世后,张文良并没有为她找墓地,而是把骨灰盒搬回了家里,放在客厅上方的一个木架上。一张彩色的遗像,面带笑容,照片前放着一个方形的骨灰盒,用各种小礼品围绕。一旁是妻子去世前过生日时的寿星纸帽,架子下方的小桌上摆放着曾经两人一同旅游的留影。
“我不想让她飘在外边,我要她和我一起住在家里,我要天天都看到她。”张文良说,这样他们还是夫妻,还会一起走完剩下的日子,“照片和骨灰是她的灵魂,而那个假体娃娃就是她的肉体。”
“妹儿,最近我在看书,医学的、计算机的、宗教的(都看),人就是要不断学习。”“你看电视里面讲了好多养生的东西,你以前就是不注意。”……如今,张文良每天都会跟他买的假体娃娃说话,回忆他与妻子曾经的日子,以及自己最近的变化,“看到它(假体娃娃)就像看到她一样。”
白天的时候,张文良会把它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晚上的时候,则会把它放到床上妻子曾经睡觉的位置,共枕而眠。
他的孤独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他孤独的身影,“房间里只有我的声音,她却没有回应……”
几周前是张文良70岁的生日,今年的这个生日却异常安静而冷清。
那天下午4点钟,张文良到菜市场买了些菜,“没什么大鱼大肉,就是一点丝瓜和茄子。”晚上7点钟,他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子,然后拿出两个酒杯,自己杯子盛得多一点,妻子的杯子则要少一点。他端起杯子与面前妻子的酒杯轻轻一碰,随后把手悬在半空,抬头向妻子的灵位望了望,又低下头,自说自话。
自从妻子离开后,张文良就几乎断绝了与其他人的交往。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他孤独的身影。一日三餐也开始变得不太规律,他说,有时候下午2点左右才吃饭,好些时候一天就吃那一顿。
最近,张文良经常回忆曾经住在农村老家的日子。为了离家近一点,能够照顾妻子,大学进修毕业后的他再三申请希望把自己安排到离家最近的乡镇上。为了修新房,他白天上班,下班后就急忙赶回去帮妻子。
“一个用石头砌起来的院子,几间平房,大大小小的石头都是我们两人弄起来的。那时候也是没有什么钱,让她跟着受了太多的苦。”张文良说,房子一修就是两年。直到2004年才在城里置办下新房,妻子一起过来住。
“这是我们一起经历的苦日子,最近还经常跟她说这些。”张文良说,“房间里只有我的声音,她却没有回应……”
妻子过世后,张文良把大把时间花在学习上,他说,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学习还是要跟上。他从图书馆借了不少关于计算机的书,还上网去看看历史、医学方面的东西。在他看来,让自己忙一点,或许就不会再感到孤独。
他的向往
还想去青海和新疆走一走,
那是与妻子唯一没去过的国内两个地方
这些年来,张文良和妻子走遍了全国的很多地方,他还特意买了一个相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合一张影,回家后还会冲洗出来,封上塑胶,标注好日期和地点。“秦皇岛、华山、泰山、海边……太多了。”张文良微笑着向记者描述他们走过的地方,“唯独两个地方没有去成,那就是青海和新疆。”本计划去年春夏去,但3月妻子确诊胰腺癌,“这也算一个很大的遗憾吧。”张文良计划着,如果可以,还是会去青海和新疆走一走。
“现在妻子不在了,你一个人有一天离世了怎么办呢?”对于记者的提问,张文良讲起了一个故事:一位老年人衣襟整洁,依偎在沙发上,迎着夕阳,肌肉已经干瘪到只剩下骨头,衣服宽松地耷拉着,但仍还有型,直到几十年后的一天,才被人推门发现。他说,对于未来,如果生命走向终点,这就是他想要的场景。
(文中当事人系化名)记者 杜玉全 摄影记者 王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