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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探访“童工”家庭:揭秘他们为何当“童工”(3)

2016-11-28 07:34   来源: 中国青年报   编辑: 唐欢   责任编辑: 马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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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童工”此前生活的房屋。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田文生/摄

尽管生活得非常节俭,但这个收入有限的家庭仍然欠下了1万多元的外债。

债务源于购房,也因为医治孩子的病:今年上半年,三女儿黎某芊不小心摔伤了手臂,在紫云县医院治疗,花了1万多元;前年,四女儿黎某欢也曾到贵阳做过手术,花了5000多元。

这样贫困的家庭,为什么会生育4个孩子?杨某妹称“大家都这样”——在偏僻的山乡,一带又一代的老人传递着“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认为多几个孩子,孩子们之间也相互有个帮衬。

夫妇俩的收入除去日常不可避免的开支外,都用于供孩子读书。

念幼儿园时,半年就需3000多元,他们勉力维持。到了义务教育阶段,仍需要给孩子一定的生活费,为了安全,两个女儿每半年还需要分别交纳500元和1000元的接送费。

这些开支让这个家庭一直处于困境。“家里条件不好,儿子也想出去。”杨某妹说,自己劝过孩子继续读书,可儿子说,家境不好,自己成绩也不好,“不如出去挣点钱”。

“我们就让他出去试一试,如果能适应,以后再说。”杨某妹说,“如果适应不了,就回家继续读书,长大一些以后,再决定是不是出去打工。”

黎某龙在念完小学六年级后,今年开始外出打工。无论是在紫云县的老家,还是在十二茅坡的新家,几乎所有离校的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在残酷的生存压力面前,没有太多家庭介意孩子是否属于“童工”。

黎某龙没有手机,每次和家里联系都要借别人的电话,如果家里打来电话,也需要打通别人的手机后,约定一个时间再拨打过去。

电话中,黎某龙告诉家人,“老板”对他很好,吃的也可以,“有时也会抱怨,说加夜班受不了”。

听见这样的话,杨某妹就觉得心里难受,劝孩子回来,可孩子表示,至少要坚持1年,“过年回来了再看”。

黎某龙离开家庭的过程,和杨某朋几乎是一样的。

“‘老板’到我家门口来,说带孩子出去打工。”杨某妹回忆说,对方提出工资为包吃管住2500元/月,家人也没有讨价还价就同意了。

至于具体去干什么工作、每天干多长时间、必须完成多少工作量、如何保证孩子必要的休息等细节,双方并没有明确议定。

双方也没有签订任何书面的合同,仅仅口头约定,过年时“老板”把孩子送回家,到时候把钱一并交给大人。

为了让“老板”对孩子好一点,心疼孩子的杨某妹还给“老板”送了花生核桃,这是她当时唯一拿得出手的礼物。

杨某妹和丈夫并不知道将自己孩子带走的“老板”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老板”还是“中介”。

这些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父母,坚信“老板”会恪守当初面对面许下的承诺。

在采访中,对于记者的提问,杨某妹很少清晰回答,记者只能不断地从不同侧面和她交谈,尽力拼凑出她的生活方式和内心世界。对于“是否相信过‘知识改变命运’”“周围有没有人通过读书考上大学而获得好的工作和收入”“是否希望复制那些‘榜样’们的人生”等问题,尽管记者用最平易的话进行了“翻译”,杨某妹仍显得茫然,没有正面作出清晰的回答。

“没办法,要不就要饿肚子”

记者辗转找到此次事件中另一名“童工”韦某胜家里后,听到的是同样悲伤的故事。

15岁的韦某胜居住在安顺市宁谷镇某村,家门口就是学校,记者到访时,学校里正传出琅琅读书声。

韦某胜79岁讷口少言的爷爷韦某华呆坐在火炉旁,炉里燃烧着他砍来的树枝,老人的背部几十年都长着一个碗大的瘤子。火炉旁还有78岁病重的奶奶——她的身体状况看上去非常差,乡邻说,她“不能动,不能讲话,坐着就不能起来”。

韦某华共有5个儿女,目前随小儿子韦某平——“童工”韦某胜的父亲——一起生活。

韦某华说,小儿子从未念过书,“没什么文化”,此前曾到浙江、广东等地打工,“干体力活”。今年,因为母亲病重,韦某平不敢外出打工了,只得留在家里守护母亲,偶尔去打零工。

每一个细节都透出这个家庭的贫困:石头砌成的房子已经裂口,裂口最宽的地方,足以将手掌放进去,“要不是用棍棒撑着,可能就会垮”。

贫穷深深地改变了这个家庭,“有时甚至连吃盐都成问题”,几年前,韦某胜的母亲决绝地离开了这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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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工”杨某朋65岁的老奶奶在茶树丛间寻找和挖掘虫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田文生/摄

“虽然穷,我们还是尽量节约,想让小孩多识几个字。”韦某华盯着记者的眼睛说。

在乡邻们看来,小学和初中阶段尽管交钱并不多,但仍有一些各种名目的费用,“还是得花钱”。而外出打工,虽然未必能赚多少钱,“但过年起码能买一件衣服”。

部分乡亲已经听说了韦某胜成为新闻中的“童工”的事,但他们并不认为做“童工”是错误的决定,相反,是一个“不得不这么做”的决定,“没办法,要不就要饿肚子”。

“要养活这一大家人,他父亲只能出去打工,他70多岁的爷爷还得去干农活。”乡亲们说,去年的行情是玉米每斤七八毛、谷子每斤一元零几分,老人种的所有粮食“值不了几个钱”,“现在种地基本不赚钱,年轻人还能喂牛喂马,可是他一个快80岁的老人已经不能喂牛喂马了”。

按照这样的逻辑,乡亲们认为,在韦某胜的父亲因为奶奶的病情而不能外出打工的情况下,韦某胜成为“童工”就是在情理之中的。

乡亲们掰着手指头介绍说,村里14~18岁的孩子出去打工的,估计有一二十人。他们并不清楚“童工”的定义,对于其中16岁以下的打工孩子的数量并没有印象,“但可以肯定,不止韦某胜一个人”。

在交谈中,乡亲们固然并不认为“读书无用”,但对“读书有用”的观点也并不坚守。对于是否每个家庭都能承担高中、大学阶段的投入,以及“砸锅卖铁”式的投入能否必然带来体面的工作和高收入,他们并不抱有绝对的信心,“有一些大学生也挣不到钱”。因此,对于那些成绩较差、未体现出读书潜质的孩子,这些农村的父母和甚至孩子自己,都更容易放弃。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一个令人担忧的状况是,“童工”家庭甚至都不认识前来招工的“老板”,也未对其身份、工作方式、管理方法等信息,进行必要的了解和核实。

当地有传言说,曾有“童工”误入传销行业。这样的悲剧,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在探访中,贫困是显而易见的,对很多问题的答案,却藏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人说出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生活的贫穷、对教育投入和产出的不同理解,让孩子们离开了课桌,过早地在成人世界的惊涛骇浪中拉扯起自己并不结实的风帆。

原标题:他们为什么当“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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