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17日上午
成都买的一截香肠
成为最后一顿午餐
从2001年起,王愔踏上了寻找爷爷王麟足迹的历程。山东滕县、四川北川、重庆荣昌都去过,了解了不少爷爷的故事。最让她难忘的,是爷爷王麟死前的一顿午餐。
1938年3月17日中午,尽管守城形势已经非常严峻,王麟仍取出从成都三道拐街肉包子铺买的香肠当午餐吃了。上面落满了被炮火掀起的尘土,但他在死前享受了一顿家乡的美味。
之前几小时,天刚刚亮,日军就迫不及待地发动全面进攻。日军一改前一天选一面攻击的方法,开始不计伤亡地全面攻击。他们的攻击方向也不再是东门,而是从四面八方进攻滕县。
日军大大增强了攻击火力,调集60多门大炮,20多架飞机,几十辆坦克,从滕县四面进攻。此次炮击和轰炸远远超过前一天的强度,滕县全城除一所美国人的教堂外,其他大小房屋全被轰平,成为一堆瓦砾。
张宣武趁着炮击空隙,从264旅旅团返回722团团部的时候,竟然无法找到回去的路。短短1个小时后,张宣武刚走过的几条大街全部被炸成一堆堆碎石,根本分不清之前是什么地方了。全城木质结构房子则全都燃烧,到处是火海。
猛烈炮击后,日军以10多辆坦克掩护,全线冲击滕县。川军在日军的炮击中伤亡很大。很多人被炸断手臂大腿,但仍用剩下的残肢奋力抵抗。日军只要靠近城墙,立即会遭到手榴弹的猛烈攻击。激战整整一个上午,日军居然无法前进一步。
不过,此时的滕县已经非常危险了。城墙又被炸出几个大缺口,日军以七八辆坦克掩护100多步兵,直接从缺口冲入城内。这里的守军是川军一个连队。他们用手榴弹炸毁日军2辆坦克,炸死日军60多人。但该连官兵非死即伤,已经没有人能够作战了,60多个日军冲入城内。
川军把最后可以使用的727团的一个连队派来增援。该连由连长张荃馨带领,150多人猛投手榴弹,接着挥舞大刀冲入日军中肉搏。经过20分钟激战,这股日军被全歼,但全连仅剩15人没受伤,包括张荃馨在内的近100人光荣殉国。
1938年3月17日下午
王铭章最后的电报
决以死拼以报国家
激战到17日下午,滕县还在川军手中。
日军第10师团长矶谷廉介对此不满,他打电话严厉训斥濑谷旅团长:滕县附近的川军是中国军队中战斗力弱的部队。旅团作为日本的精锐部队,从14日开始连续作战4天居然还没占领滕县,实为皇军的耻辱。
濑谷旅团长决定孤注一掷,他调动旅团全部重炮轰击滕县,开始了最大规模的总攻击。旅团重炮部队多达12门的150毫米重炮配合30架飞机,密集轰击缺口最多的城南关。
驻守此处的川军2个连的防御工事,不足以抵抗这样的重炮,当场被炸死半数以上。城南的城墙被完全炸倒,在城外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过城墙。日军集中600多人,在10辆坦克掩护下,从南关冲入滕县,滕县被攻破。
南关残存的少量川军,在370旅旅长吕康率领下进行最后的抵抗。激战1个多小时后,这股川军全军覆没,吕康中弹受重伤,城南被日军攻陷。
与此同时,日军一举冲入东关。东关川军的手榴弹已经用完,只能以肉搏战迎击日军。双方激烈拼杀1个多小时后,东关川军也几乎全部牺牲。740团团长王麟率领部下死战不退,头部被一发炮弹击中,当场殉国。副团长何煋荣赶忙指挥卫兵,将王麟抬到王铭章处。
王铭章非常镇定,他命令何煋荣指挥部队继续抵抗。何煋荣满身烟尘,军帽沿半边烧焦,满身满脸黑灰,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后来从师部幸存出来的人说,当时若不是看见那双眼睛,就认不出眼前这个黑乎乎的人是谁了。
由于城南城东都被攻破,王铭章的指挥部被日军炮火猛烈轰击。王铭章为继续指挥川军巷战,被迫转移指挥阵地到城中。
日军异常猛烈的攻击,使王铭章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就将来临。下午3点左右,王铭章向临城集团军总部发出守城以来的最后一道电文:
立到,临城,军长孙,○密。独立山方面本日无友军枪声,想系被敌阻止。目前,敌用野炮飞机,从晨至午不断猛轰,城墙缺口数处,敌步兵屡登城屡被击退。职忆委座成仁之训,开封面谕嘉慰之词,决以死拼,以报国家,以报知遇。谨呈。王铭章。叩。
这道电文后来被作为41军全体官兵在抗战中的背诵词,在各种庄严场合,如宣誓、追悼、集会、升旗以及组织敢死队冲锋时,都要集体背诵。如今,许多人读到这封电文中的“友军无枪声”,就能想到,当时的王铭章是何其悲壮。
王铭章发出电报后,日军数千人拥入滕县,剩余的川军和日军拼死巷战。由于日军冲入城内数量太多,川军各部逐步陷入包围中,相互之间的联系被切断。
此时,城墙上的日军已经发现王铭章的指挥部,立即调动火炮轰击,王铭章只得带领部属赶往日军最少的西关继续抵抗。可惜当时城内到处都是日军,到处都在激战。王铭章在转移的时候,突然遭遇日军重机枪部队的猛烈扫射。
王铭章腹部被击中数弹。当时川军装备低劣,救护全靠云南白药。卫士取出云南白药,试图让王铭章口服,王铭章已不能张口,随后光荣殉国。
同时殉国的还有参谋长赵渭滨、副师长邹绍孟等20多人。仅有王铭章的卫士等2人幸存。
1938年3月17日后
川军士兵继续巷战
拼杀到最后一个人
川军苦苦等待的汤恩伯援军一直未能及时到来。他们并不知道,汤恩伯援军已在15日夜自作主张不再执行对滕县增援的命令,改为“以求在临城附近与敌决战”。
事实上,汤恩伯也没在临城与日军决战。当滕县血战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汤恩伯第20军团利用川军22集团军牵制住日军的机会,绕开滕县城,进入沂蒙山区了。
台儿庄大战胜利后,在徐州的祝捷宴席上,孙震会见汤恩伯,询问增援滕县一事。汤恩伯支吾其词,一说“我不能当饿死鬼”,再问,又说“我跑到山里打游击去了”。
当时,22集团军总部的译电员彭志辉在场目睹了这场对话。后来,川军抗战史专家何允中拜访彭志辉时,半身不遂的老先生用颤抖抖的声音愤愤不平地说:“汤恩伯说假话,当时孙总司令下令临城全城为他的部队打锅盔,让他们吃饱还带着走……”
在王铭章殉国的同时,还在城东指挥巷战的364旅旅长王志远手臂中弹受重伤,城防司令张宣武双腿中弹,也受了重伤。如此一来,城内的指挥官非死即伤,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
令人震撼的,在四周都是日军,指挥官几乎全部伤亡的情况下,滕县城中余下的几百名川军又自发与日军进行了长达1天1夜的巷战。他们死守一座座房屋,往往拼到最后一个人。滕县大规模巷战,直到18日中午才停止,零星的巷战直到更晚些时候才完全停止。
川军在滕县守了两天多时间,城内城外共伤亡7000多人。
此战为台儿庄大战争取了时间。徐州会战指挥官、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高度评价说: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滕县先烈所造成也!
2015年4月,像王愔一样,一位40多岁的父亲站在古塔旁鞠躬。然后,他告诉10多岁的儿子:川军在这里打过大仗。
原标题:滕县保卫战 川军狙击鬼子“一石三鸟”